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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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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二人的第一次見面,既不是在逼仄的畫舫,亦不是薛茜桃以為的洞春小宴,而是更早遠的長生觀。

當年羌胡突襲,沈家不敵,苦等支援未果,将士士氣低迷,最後等來的也不是援兵,卻是一場大火,甚至燒盡了餘量不多的軍糧。那場火隻燒了一次,但她每想起一遍,便就再燒一遍。于是這場火在她心底燃了十年,不僅燒光了她的家、她的身世、她的名姓,連同她今後的人生一同埋葬成了灰燼。

她身受劍傷,倒在血泊裡,被一位羌胡的老婦人拾去了。婦人也有個同她年紀相仿的女兒,在戰亂中去世了。婦人照顧了她一年。許是這個原因,後來對沈氏餘孽的清算并沒有抓捕到她。

老婦人常勸導她說:“萬事活着最大,要向前看,過去的就不要再想了。”

後面她拜别了婦人,回到故土,沈氏已經成了避之不及的謀逆罪人。有說沈氏被羌胡敗走,放蠻夷之兵到中原燒殺搶掠,死傷損失慘重;亦有言沈氏降胡,搜刮了多郡民财上貢羌胡以求自保,因為僥幸存活的百姓看見搶掠之人,皆是本朝将士着裝。北川多郡遭過此創,至今都很蕭條。

她很不甘心,凡事總要尋求個結果,便隐姓埋名,化作商人模樣,捏造了數個假身份。最開始的兩年過得很不順,她沒有經驗和資曆,處處遭到打壓嘲弄。也許是心灰意冷、也許是逃避,她想起了婦人的話。

沈從經沒有一直為商,中間的兩年,她曾經入過道觀。

她遇到薛茜桃的日子,是個很平常的下着雪的冬天。她正在院子裡頭掃積雪,道觀應當是在辦法會,所以很熱鬧,還有許多豪族官員前來參拜。

一乘富貴的馬車吸引了她的目光。并不為其它,隻是它的顔色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顯得太濃烈,很容易将人誘惑住。馬車周圍随侍護衛數人,還有道觀中的師長前來接應。

她不由得停了掃雪的動作,駐足觀望起來。不多時,從馬車中下來兩位光鮮亮麗的娘子,說是母女,年紀看上去相差倒不大,應當是姐妹?年輕的那位尤其醒目,着的是一身紅,外穿織金窄袖褙子,内搭正紅襦裙,頭戴一頂小巧雅緻的花冠,珍珠一般的臉,肉包着骨,五官幾乎找不出鋒利的痕迹。

她很适合這樣的打扮,就像……小佛合該端坐在蓮花座,高樓夜宴合該堆滿金銀玉器。

她們二人緩緩踱步走來,身前身後簇擁數人,堪稱舉步維艱。年長的那位對着身邊人說了些什麼話,圍着的人便都散開了,徒留幾個人遠遠跟在後面。她似乎注意到了一旁的視線,側過頭看向了她。

沈從經沒有移開目光,她們對視了一瞬。不久後,女人收回了目光,對着身側的年輕娘子笑道:“……你瞧,那不就是你好奇的道姑嗎?”

那姑娘聞言,目光緊跟着看過來。沈從經不知為何,反而掉過身去,裝作在掃雪的模樣。

片刻後,她對身邊的女人嗔怪道:“你不要叫人家道姑!這是個很輕蔑的詞,不好的!”

說罷,她又提高聲量道歉:“這位道長,我們初來道觀,不懂規矩,真是冒犯了。”

沈從經用餘光看見,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禮。她一時覺得心裡酥麻奇怪,像被一隻手攥緊了,竟沒有及時回應。

姑娘見她不受這一禮,卻也不氣,繼續教訓起旁邊的女人:“……都是你!叫人家惱了……這很不尊重人的,你下回可不要叫錯了……”

女人則渾然不在意地笑笑,環過她的腰,将她依在懷裡:“那便聽你的就是了……”

她們逐漸走得遠了,沈從經又回過身,看人入了道觀殿門,身姿也慢慢被後來的人群隐沒了。

她低下頭,這才發現方才掃的地早沒積雪了,她一直掃了個空。沈從經抿了抿嘴,不合時宜地又想起那女子的一禮。其實她沒有惱,她也很少有發怒的時候……被叫道姑是常有的事,她已然習慣了,偶爾被如此禮重地喚一回“道長”,心底竟有一點動容。她隻是,有點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心跳平複下來,她繼續平常的工作。一坤道緩緩走到她跟前,神秘兮兮地對她說:“你想不想知道今日來了哪些貴人?”

坤道比她年紀輕,資曆卻很深,是從小就在道觀修行的,常把她當晚輩照顧。沈從經微微一笑,沒有接她這茬兒。

“人生裡,貴人可是很重要的。”坤道繼續說,“我師長得了一官員青睐,被請去府上講長生之道,不知得了多少珍寶回來……”

她絮絮講了半晌,不見身邊人回應,知她不得趣,聲音便逐漸弱了下去,悻悻一撇嘴,扭身往觀内看熱鬧去了。沈從經環看四周,外頭已經見不到什麼人,大多都放了手裡的活,悄然跑到裡面。

這些與她又有什麼幹系呢?

四下無人,沈從經慢悠悠地掃完前院的雪,擱了掃帚,準備去拿剪子修樹枝。她路過一條内殿側邊的長廊,條而被餘光的一挑紅吸引了注意。

是方才那位姑娘。隻是她現下狀态不大對,兩手揉着眼,步子也走不穩,幾乎是試探着在原地打轉。沈從經在心裡浮現一個猜想,就見她腳下一滑,要往後摔的樣子。她下意識三步并作兩步,疾疾奔過去,伸出一隻手臂,擋在其後面。

幸好還來得及,那姑娘扶着她的手臂,逐漸站穩了。沈從經離得近了,略略打量起她,才發現她衣裙上還有細雪沫子和水漬,連頭上戴的花冠都歪了,想來是已經摔過一次。

她閉着眼,很無措的樣子,卻又故作鎮定,聲音帶着一種不自然的鎮靜。

“你是這兒的道士嗎?”

沈從經答是,就見她的表情松懈下來,姿态也不再防備,不禁覺得有趣。

她說什麼就信什麼,這麼天真嗎?

這年輕娘子像是找到了依靠,又似乎是她天生活潑,開始自來熟地與她搭起話來。

她又去摸自己的眼睛:“我适才在看雪,眼睛突然好痛……我眼睛出毛病了!”

沈從經溫和道:“你這應當是雪盲,就是看雪看久了……不要再摸眼睛了,過一會就好了。”

她看了看周圍,又問道:“怎麼沒有人跟着你?你剛來時身後不是帶了許多随從嗎?”

“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姑娘說,“……裡面太無聊了,姐姐一直在同别人講話,我不想聽,就跑出來了。”

她語氣裡還有一點得意,竟然不害怕的嗎?

真年輕啊。她瞧上去還沒有二十。

沈從經不由得失笑。

這姑娘好像同誰都能聊得起勁,即便是面對她這個不善言辭、沒有什麼熱烈反應的生人。

“殿裡面香氣好厚重,太嗆人鼻子了!我聞久了就覺得胸悶……你們道士修行是不是還要修鼻子?”

連沈從經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這話也太俏皮了,她是有意說的,還是無意間發的牢騷呢?總之都很可愛就是了。

這廂薛茜桃聽到她的笑聲,心底暗自得意,為逗得一個生人的笑臉。她就說嘛,凡是見到她的,就沒有一個不喜歡她的。

她于是乘勝追擊,上前一步,兩手抓了沈從經道袍的一角,臉幾乎挨着她的衣袍。

沈從經不由得身體一僵,她們之間未必太近了些,這姑娘的一隻腳甚至立在了她雙足的間隙。她屏息凝神,低頭看着這人究竟想做什麼。

時間像是被糊住,她竟難以辨清到底過了多久,隻聽得心髒似乎在起伏地躍動着,模糊而沉悶。綿長得如同一生,又好似隻過了一瞬。

隻見眼前人捉着她的袍,在上頭攥出好幾條皺褶,臉龐将她的衣壓出一道淺淺的凹陷。她閉着眼,鼻尖輕巧地緩慢移動着,如同試探環境的某種小獸。

沈從經不敢妄動,像是怕她受驚。五感陡然變得如此敏銳,她能聽到冷風拂過,兩人之間輕微的衣物相觸的聲響。

不久後,她放開了她,退了幾步,仰起一個笑臉:“道長,您身上有很好聞的香氣……您平日都用什麼花露呢?”

沈從經看了一眼她,又不自覺用手掌覆上方才她捏出的衣褶子,努力壓下去心中的波動,開口的聲調平穩。

“就是你方才說嗆鼻子的殿裡常燃的香,叫百和香。道觀裡頭都會點的,我身上應當是熏着了,便沾了這種氣味。”

這話倒叫這姑娘有些難堪,但她不以為意,繼續詭辯說:“……可是,這香在您身上,就是很好聞。我想,我會一輩子記得這種香氣的。”

……她果然很擅長花言巧語,後來的事實證明,她根本記不得了,也許當日回去就不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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