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是想好要去哪兒了。”
楚松硯的視線透過車窗,看着前方道路上反方向疾馳而過的車輛,車燈一閃而過的瞬間,他黑漆漆的眸子裡被留下一縷少得可憐的亮點。
“打算去俄羅斯看看。”楚松硯說:“快下雪了。”
蔣瀝将音樂聲調小了些,他想起來楚松硯某部電影裡的片段,雪地裡,貧苦的少年躺在無人問津的深巷裡死去,那也是他和楚松硯結識的一部電影。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不大喜歡下雪天。”蔣瀝對自己的記憶裡很有自信,他甚至能清楚地記得當時楚松硯說話時的語氣,他說,因為冬天很冷,冷得人睡不着覺,所以不怎麼喜歡下雪天,拍那幾場雪景戲的時候,楚松硯身上還總會帶着一堆暖貼。
這一切曆曆在目,蔣瀝自然不覺得是自己記錯了。
楚松硯沒反駁,隻淡淡地說:“以前的事了。”
蔣瀝實相地沒繼續這個話題,就着俄羅斯又扯了兩句,但自那段回憶的插曲後,楚松硯始終興緻不高,應話時也再次恢複成了蔣瀝最熟悉他的那套待人方式,投其所好,句句有回應,但句句真假難辨,情緒也藏到了深谷裡。
這人啊,難琢磨。
電影院被包場,裡面隻有幾位工作人員,蔣瀝和楚松硯直接進場。
兩人坐在最後一排,肩并肩挨着。
電影的開端是暴雨夜幕下的公路。
随着一道陰森的銀光劈開天幕。
暴漲的雨水幾乎淹了周遭的所有村莊,鏡頭聚焦在一隻死在了公路正中央的麻雀身上,它的身體被沉重的雨滴砸得幹癟不堪,而一輛車也被困在了這條公路上。
半路,楚松硯的電話又響了。
楚松硯拿出手機看了眼。
蔣瀝也順着光亮看過去,本以為會是林禹的糾纏不清,卻看見了串沒備注的号碼。
在他以為楚松硯會挂斷,打算收回視線時,就看見楚松硯站起身往外走,與此同時,電話也被拿着貼到了耳邊,小屏幕上的亮光照亮楚松硯的側臉。
他聽見楚松硯低聲說了句:“喝醉了?”
蔣瀝的視線追随着他,止不住得往外眺望。連帶着對電影裡也沒了興趣,直到楚松硯所扮演的角色出場,他那亂飛的心才稍稍收回來些。
楚松硯剛出了影院,站在隻有三兩人影的街道上,側耳聽着電話那頭的聲音。
“我在你家樓下,你沒在家,去哪兒了。”
還是林禹。
這是他的慣用把戲,當自己的手機撥不通楚松硯的号碼時,就會換個手機。從小到大順風順水的成功人士,常登财經新聞上的人物,因為這麼一個人,把所有感情裡爛俗的套路都嘗試了個遍。而楚松硯也默許了他這個幼稚的套路。
林禹心知肚明楚松硯為什麼默許,為什麼對待他的所有把戲都無條件地接納。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套戲裡的一環。
他就是個醜角。
林禹其實沒在楚松硯家樓下,他此刻就在電影院對街停着的那輛車裡,他能清晰地看見站在街邊路燈下的那道身影。
電影院的宣傳大屏上,一張張電影宣傳海報滾動而過,亮得散光的大屏充當背景,顯得楚松硯的身影無比渺小瘦削。
他身上穿了套特别簡單的休閑裝,很普通的衣服,但穿在他身上就是有種别人沒有的味道,格外矜貴。
肩寬腿長,哪怕臉被帽檐遮住隻露出個下巴,都讓人忽視不了。
近期電影不少。
其中更是有顧予岑的複出電影與《止淋》撞檔,幾乎是明面上的對決,這些年,顧予岑和楚松硯之間的不對付幾乎鬧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提起某一方,便肯定有另一人的名字緊跟着後頭出現。
同年在娛樂圈嶄露頭角,也是同年名聲大噪,這倆人自打踏進這個圈子起,就被拎在一起相互比較。
顧予岑的那張臉出現在大屏幕上的一瞬,林禹幾乎下意識地叫了聲:“楚松硯。”
這一聲又急又啞。
楚松硯察覺到什麼,掀起眼簾,回答了上一個問題:“我在電影院。”
林禹卻并不在乎這個答案,他現在隻想接着說出點兒什麼,至少抓住楚松硯的注意力,至少别讓他回頭。他不知道這種行為究竟有什麼意義,但他知道,顧予岑那張臉從大屏幕上消失那刻,他松了口氣。
而他腦袋裡搖晃着的酒意已經全然消失,隻剩下嗓音裡一點兒啞提醒着他喝了酒這件事。
林禹捏了捏太陽穴,聲音徹底低下去,“跟我回家吧,我不提那件事了。”
停頓一秒。
他又補充了句:“……..行嗎?”
楚松硯沒應。
林禹看見楚松硯終究還是轉過了身,視線也遊走到了明亮的大屏幕上,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此刻的海報是個喜劇,無關某些人。
林禹一直都知道楚松硯的心又冷又硬,但也無可奈何地一次次被這種沉默刺穿身心。林禹吞咽了下喉間酸澀,再次懇請:“至少,至少别說什麼分開的話。”
事實上,楚松硯沒打算直接了當地說分開,他認為,憑借林禹的自尊,在另一個人介入的一刻,他就會自覺及時止損,這算他們之間的心照不宣。
一如當初他們在一起時那般,也沒有人正式地提出在一起,隻是在酒局上遙遙相望着,散場後碰巧碰到,又恰好那晚天色較暗,看不清彼此眸中的真實情緒,剛好任由酒精吞噬理智,之後一切都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也是随着這種心照不宣的接觸,林禹無可救藥地淪陷了,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該如此,但感情已經産生,深陷其中的他又該如何叫停。
他不想那樣。
楚松硯直白地說:“林禹,适可而止。”
而此刻,大屏上終究是滾動到顧予岑的那張宣傳報上。
那張臉再次映入眼簾的一瞬。
楚松硯挂斷了電話。
同樣的話,他也對大屏幕上這個人說過。
隻不過顧予岑沒給他直接終止聊天的機會,而是餓狼一樣狠戾地撲上來掐住了他的脖子,妄想用暴力來終止他進一步殘忍的判決。
之後,一别五年。
再見面的時候,兩人身邊各帶一位。
現在,楚松硯和林禹了斷。
畢竟他和林禹在一起的時間也夠久了,無論如何都該感到膩歪了,更何況,他從來沒真正沉淪過。
欲望總是以厭倦收場,哪怕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