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予岑翻過身,雙臂枕在頭下,将枕頭都讓給了楚松硯,兩人就這樣背對背躺着,直到鬧鐘在一小時後響起。
這次打電話,老闆接了,應該是臨時起夜,他接電話時聲音還有些黏糊,加上嗓音啞,像老頭說夢話。
楚松硯簡單說明情況,老闆宕機半晌,才說:“哦哦我現在趕過去,但是可能要個二十分鐘,你要是等不及,樓下有個小倉庫,門沒鎖,裡面有備用鑰匙,靠門櫃子上抽屜最底下那串鑰匙就是你們這層的,但是沒标房間号,你得挨個試。”
“知道了。”楚松硯看了眼時間,“那我先去找鑰匙串,試一下。”
老闆“嗯”了兩聲,說:“我現在趕過去,你們早餐要吃什麼不,順道給你們帶點兒東西。”
“不用了。”楚松硯話剛說完,顧予岑就翻了個身,提高聲音說了句:“有熱豆漿嗎?”
老闆連忙應聲:“有有,那我買幾杯。”
挂斷電話後,楚松硯就起身下了床。
他剛走到門口,顧予岑也跟着下了床。
楚松硯故作沒聽見身後的聲響,拉開門準備出去,在門即将關上時,顧予岑的胳膊橫插進門縫,直接被碾了下。
楚松硯卻沒管他,擡步就往樓梯口走,走到樓梯轉角處幾乎沒了燈光,環境格外昏暗死寂,他的腳步聲如此清晰。
一步步地向下走。
顧予岑往下走了兩個台階,順着扶手縫隙向下看,觑着楚松硯毫不等待的身影,說:“倉庫裡燈壞了,你連手電都沒有,靠什麼找?”
楚松硯不鹹不淡地接話說:“你不是跟上來了。”
顧予岑愣了下,扯扯唇角笑,邊慢悠悠地向下走,邊意味不明地說:“林禹和你搞到一起,算是嫌頭上太空了。”
楚松硯已經走下最後一層台階,聽此,接着淡淡道:“沒話找話。”
顧予岑若無其事地走下去,又說:“我胳膊好像壓壞了,有點兒疼。”
“給你揉揉?”楚松硯瞥他一眼,接着問:“小倉庫在哪個方向?外邊?還是……..”
“左轉。”顧予岑擡擡手指,指了個方向,說完他加快腳步,最後三層台階直接跳了下去,“嘭”得一聲,震得整個小旅館的樓體都跟着顫動,不用多想也知道,此刻已經入睡的人估計都要被震醒。
顧予岑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給楚松硯帶路。
楚松硯停頓數秒,才捏了下耳朵,擡步跟上。
說是小倉庫,但其實就是個單獨騰出來的雜物間,連房門都是掉木屑的老木闆做的,看起來破破爛爛,腳剛踏進去,就撲面而來陣濃重的灰塵味。
楚松硯壓抑着,放緩呼吸,卻還是沒忍住遲來的熏嗆,他開始扶着胸口,一陣陣低聲地咳嗽着。
顧予岑将手機手電筒打開,朝他照了照。
刺眼的亮光照進眼睛,楚松硯皺着眉頭低下頭,躲避手電筒的光。
顧予岑就用手電筒照了他幾秒,便将手機揣進了口袋。光亮被攏在口袋的布料裡,顧予岑成了移動光源。
楚松硯憋着口氣,硬将接下來更強烈的咳嗽給憋了回去,才用手扶着牆,慢慢向裡面走。
倉庫裡的東西很雜,各種老式電視、吊扇,甚至還有幾個砍木頭的油鋸,留出來供人通過的空間很窄,稍有不慎還要被雜物刮碰到。
楚松硯剛往深處走了兩步,顧予岑就扭頭說:“轉身,往外走。”
“找到鑰匙了?”楚松硯怔愣了下。
“沒。”顧予岑面無表情地說:“有個病秧子在身後,我施展不開,你出去到門口等着,我找。”
越往深處走,灰塵味上甚至還蒙蓋了層機油味,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很是刺鼻,顧予岑卻像什麼都沒聞到一樣,表現很平靜,呼吸依舊平穩。
見楚松硯沒什麼反應,顧予岑稍顯不耐煩,幹脆掏出手機,又用強光在他臉上晃了幾下。
楚松硯被晃得猝不及防,直接閉上了眼睛。
顧予岑看見他閉上眼睛,幹脆将強光線直直地停在他雙眼的位置,就像審問罪犯一樣,惡意滿滿。
顧予岑又說:“快點兒出去,别在這兒裝貼心了,還準備護送我一段啊?”
“那你找吧。”楚松硯幹脆轉身,也不再扶着牆壁,格外順利地推出小倉庫。
這不是走得挺順利的嗎。
顧予岑看清他的僞裝,百無聊賴地想。
楚松硯靠着牆壁,扭頭盯着地面,耳邊是倉庫裡輕微的翻找聲。
顧予岑下手沒個輕重,頻頻有東西砸到地面上的聲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旅館失竊,進了小偷。
片刻後,顧予岑手指上挂着串鑰匙,出了小倉庫。他一出來,直接把鑰匙扔給楚松硯。
楚松硯眼疾手快地接過,說了聲謝。
顧予岑懶懶地應了聲:“不客氣。”
楚松硯将鑰匙串的圓環攥在掌心,說:“上樓吧。”
顧予岑卻後退了步,沖他擺了個“請”的手勢,他這意思,是讓楚松硯走在前面。
楚松硯掃他一眼,沒猶豫,直接擡步向前走,但上樓這段路,顧予岑走得格外慢,甚至顯得拖沓,在樓梯轉角時,楚松硯在餘光裡向下瞥了眼,發現顧予岑正在低頭打字。
冷白亮光的屏幕在這種環境裡格外清晰,楚松硯毫不費力便看清了屏幕上的聊天内容。
顧予岑甚至沒給對面那人設置備注,隻是一串英文字母的微信名稱,但他們聊天的内容卻顯得格外熟稔。
他們在聊哈市的一家餐館。
很平常無聊的内容,顧予岑卻為此刻意放慢腳步,一字字打得格外認真。
像在熱戀期。
察覺到自己所想,楚松硯不自覺嘲諷了下自己。
“熱戀期”這三個字怎麼可能套在顧予岑身上,他談不了戀愛,因為他癡迷的不是感情,是疼痛。
楚松硯不止在嘲笑自己的想法,還在嘲笑顧予岑的不正常。
顧予岑察覺到楚松硯的腳步聲放慢,一擡眼,便對上了楚松硯那居高臨下卻略顯憐憫的神情。
顧予岑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