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遠見她沒說話,又開口問道:“沐姑娘如何知曉那夥匪徒的藏身之處?”
青雲縣距離京城雖不過二十裡路,卻背靠不歸山,那幫山匪往山中一鑽,饒是誓心閣本事再大,一時半會兒也無處可尋。
“我查看了幾名被殺的山匪的屍體,他們的鞋上皆粘着一種紫色的苔藓,這種苔藓極為怕光,又喜風喜寒,且隻生長在沃土上,這裡山雖多,但都是石山,土地貧瘠,又少有雨水,我查了縣志,那處隘口舊時曾是條河道,又被群山環繞,不見日光,故此猜測而已。
夏知遠恍然大悟地點頭:“多虧閣主派了姑娘來相助,要不在下怕是辦不成這差事了。”
“夏掌使謬贊了。”她搖了搖頭,看向地上掙紮的壯漢,“出逃的幾個山匪,我隻攔到這一個,那商人一家可尋到了?”
“隻在外圍發現幾具殘缺的屍體,已被野獸啃的不像樣子,看裝束,應是那商人一家,那幫匪徒見打不過,直接一把火将巢穴燒了,好在抓到了幾個活的,回去好好審一審!”夏知遠的胳膊上纏着布條,隐隐滲出血來,他踢了一腳地上的壯漢,啐道,“一群狗東西,咬人還怪疼的!把他也帶上,回京!”
“夏掌使,我們府尹大人交代除惡務盡,如今雖被姑娘擒住一個,但還有餘孽在逃,屬下想帶人在山中再搜尋一番,就先不随掌使大人回京了。”京兆府的通判徐嶂對着夏知遠行禮道。
青雲縣本就是京兆府治下,此番剿匪也是京兆府牽的頭,來的大都是京兆衙門的官差和五城兵馬司的兵,因着死了個知縣,鬧得皇帝都知曉,這才派了誓心閣協查,再沒有讓他們一起巡山的道理。
夏知遠道:“你們尋你們的,那幾個山匪我得帶回去。”
“此案歸了誓心閣,人自然該誓心閣帶回去,屬下若是在山中尋到其他與此案有幹系的,遲些也給您送去。”徐嶂恭敬道。
夏知遠嗯了一聲,又換上副笑臉對沐照寒道,“既如此,姑娘随我們回去吧。”
沐照寒對着他微微颔首,翻身上馬,擡手指向樹旁,對徐嶂道:“那兒還有個活着的捕快,傷得不輕,勞煩把他送回縣衙去。”
徐嶂見夏知遠對她如此客氣,雖不知她什麼來頭,還是賠笑道:“一定送到。”
“我去山下等夏掌使。”她說罷一拉缰繩,轉身離去了。
夏知遠指揮着誓心衛将壯漢捆好丢進車内,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高瘦男子看着沐照寒離去的背影,小聲道:“夏掌使,那小女子到底是何人,閣主親自開口讓她跟來,您還對她如此客氣?”
“你不認識她?”夏知遠目光深沉,壓着嗓子道,“她就是五年前陛下欽點的那個女狀元 。”
“是她?她不是死……”高瘦男子驚訝的提高了聲調,被夏知遠白了一眼後,趕忙閉上了嘴。
“閣主保下了她,把她送去南錦呆了幾年。”
南錦世家林立,紛争衆多,這些年又天災不斷,更是流寇橫行,她能在那邊活上五年,聽說還協助官府辦了幾樁要案,着實是出乎夏知遠的預料。
夏知遠環顧四周,低低喚了聲:“張觀。”
高瘦男子忙躬身過來,夏知遠湊近他耳語道:“上月掌使孫潇剛死,閣主次日便下令召她回來,她三日前才進京,今日又急着讓她摻和案子,怕是想讓她頂那個掌使的缺,我與她不過一面之緣,不清楚她的脾性,你小心着點,莫要得罪了,惹上麻煩。”
張觀連連點頭:“我瞧着她倒是面善,應是個好相與的。”
夏知遠鄙夷的冷哼一聲:“她的老師楊鴻生當年勾結前朝餘孽,意圖謀反,他為官三十餘載,朝中門生遍地,幾乎都被牽連丢了性命,這小女子,可是他的從小養大的弟子,你猜她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他偷瞄了一眼不遠處的其他人,又低聲繼續道:“我聽說,當年孫潇去獄中審問,她檢舉了自己老師和兩位師兄,她那份供詞最終坐實了楊鴻生的罪,孫潇立了大功,做了執令使,才求閣主将她保下,她這樣的人,蘭形棘心,更需提防着。”
張觀震驚的張大了嘴巴,片刻後才恭聲道:“多謝夏掌使提點。”
沐照寒到山下時,雨已經徹底停了,日頭初升,山間起了薄霧,她策馬行了段路,又勒緊缰繩停了下來,回頭望向崎岖的山路,上面一條歪歪扭扭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深處。
她一扯缰繩,掉頭沿着山路尋去。
怡安村是青雲縣最富庶的村子,縣内最大的一條河從村中橫穿而過,将兩岸的莊稼滋養得郁郁蔥蔥。
早熟的一批的稻谷已經發黃,昨日下了那樣大的雨,按說應将這批莊稼盡快收了,但前日官府貼了告示,說這兩日剿匪,因而盡管雞叫了好幾聲,村民們依舊躲在家中不敢出門。
沐照寒行至村外,遠遠的便看到一個黑衣人緩緩擡起手,她策馬疾行,迅速拉近了與他的距離,才發現地上還躺着名錦衣男子,而他手中舉着一把寬刀,正欲砍向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