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見山聽力極好,山中幽靜,樹葉的沙沙聲清晰可聞,但這聲響并不像風吹葉片發出的,他狐疑的向後看去,卻感覺手臂被人拍了拍,他回頭,見沐照寒對他輕輕搖頭,低聲道:“不必管,往前走。”
黃覺面露疑色,但想起左見山的囑咐,隻得閉口颔首,繼續下山。
走過最後一條陡峭的山路,馬蹄終于踩在了平地上,身子緊繃了一路的誓心衛們也松懈了幾分。
一個誓心衛松開缰繩伸了個懶腰,可遠處刺耳的犬吠聲猝不及防的響起,夾帶着混亂的人聲,驚得他身子一抖險些摔下馬去。
衆人紛紛朝聲音傳來處望去。
沐照寒看着蜿蜒的土路,正是通向怡安村的那條。
她看了看高懸的日頭,青天白日的,還能是逃竄的山匪進村作亂不成?
“去看看。”她說着,調轉馬頭,往村中而去。
前日來時,時辰尚早,晨霧缭繞将村内景物都掩了去,又遇喬晏被人追殺,更是無心細看這村子,今日方才發現此處屋舍林立,草木繁茂,金色的稻谷低垂,但本應富庶祥和的村子,此刻哭喊聲不斷,村内一處空地上人頭攢動。
一個男子被人拎着衣領甩到一旁,沐照寒定睛看去,發現那人竟是趙典吏,而那将他丢出之人,正是一早來縣衙鬧事的神木侯府管家,辛角。
沐照寒目光沉了沉,卻見趙典吏轱辘着從地上爬起,擡手給了一旁的婦人兩巴掌,大聲呵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讓你拿出來便拿,官差給你的如何,便是皇帝給你的,侯爺也要得!”
一旁的村民們見婦人挨打,皆面露不忍,幾個青壯男子想上前,又被家人拉了回來。
婦人捂着臉,哭嚎道:“我丈夫和小叔兩條人命才換來的一塊地,憑什麼要給他,我要見官老爺!”
辛角擡腳踢在趙典吏腿上,抽出腰間挂着的刀丢在地上:“聽見沒,她要見官老爺,要不你送他去見你們縣令吧。”
“這,這可使不得啊。”趙典吏吓得退後兩步,轉頭看向那村婦,面上兇色更盛了幾分,“還不交出來,我看你也是活膩了!”
農婦的眼中閃過一抹懼色,但随即一咬牙,拾起地上的刀架在自己脖頸上,憤憤道:“田契交出去,家中老幼也早晚要餓死,不差這一時!”
辛角罵了聲娘,伸手扯了村婦的頭發:“來來來,抹了脖子,讓辛爺看看你的骨性。”
黃覺在沐照寒身旁看着,忍不住輕啧了一聲,他看不慣這欺淩老弱之輩,但誓心閣說到底也沒權利插手地方官府的事,沐照寒不說管,他也不好做什麼。
“去吧,别把人打死就行。”沐照寒淡漠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黃覺愣了下,随即看向辛角和趙典吏,摸着背上寬大的刀鞘笑答道:“得嘞大人!”
村婦無助的哭嚎,抓着刀柄的手不斷發抖,刀刃在她脖頸上留下道道血痕,辛角見狀嘲諷道:“不敢啊,不敢比劃什麼呀,真是廢物。”
說着,松了手,便朝她小腹踹去。
那農婦身形幹瘦,小腹卻微微隆起,明顯是有了身孕,趙典吏低罵了聲該死,呲牙咧嘴的閉眼,撇過頭去不敢再看。
下一瞬,刺耳的慘叫聲響起,卻不是女人的聲音,趙典吏錯愕的回過頭,見辛角趴在地上嚎叫,一抹鮮紅色迅速在衣衫的肩膀處暈開。
黃覺扛着寬刀,刀刃向上,撇嘴抹去刀背上的血,啐道:“真是廢物。”
趙典吏被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手忙腳亂的想去扶辛角,卻被黃覺一把抓住衣襟:“差點忘了你了,也真是讓老子開了眼,上趕着給侯府的狗當狗!”
他說着,擡手便朝趙典吏臉上招呼。
沐照寒抓着他的手腕搖搖頭,黃覺正氣惱她婦人之仁,卻聽她說道:“别打臉,我還有話問他。”
“您放心,這刑獄我也幹了多年了,手上有數,臉打爛了也不耽誤他說話。”黃覺嘿嘿一笑,一拳砸在他側臉。
趙典吏被打的眼冒金星,伸手去抓沐照寒的衣擺:“沐大人,沐大人饒了我吧,别打了,别打了!”
“他要打你,我一個無用的婦人怎麼攔得住呢?”沐照寒輕輕撥開他的手,露出個飽含歉意的微笑,“不若你求求辛管家,他可厲害的很。”
說罷,轉身看了眼已經哭到昏厥的婦人,對一旁的村民道:“先把她扶進屋中吧。”
趙典吏見沐照寒跟着村民要往屋中去,叫喊聲愈發凄厲:“小的知錯了,小的知錯了,饒命啊大人,大人……”
沐照寒沒理會,徑直随村民進了最近的一間房内,幾人扶着那被打的村婦躺在床上,又趕忙退到門口,瑟縮的看着沐照寒,仿佛她是什麼吃人的修羅惡鬼。
她呼了口氣道:“進來回話。”
村民們面面相觑,互相推搡着,最後一個黑臉漢子被推了出來,他咬牙瞪了眼推他出來的人,才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