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頭沒尾的話，楊帆不知作何回答，隻是許岚清那沉悶的嗓音在腦海裡盤旋。

“吹風。”

許岚清補充道。

“嗯”，楊帆的聲音是向下的，在仰頭看他和低頭看地之間，她選了第二種。

許岚清變了許多，楊帆覺得。

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昨天，或許是剛剛。

楊帆站在原地，對面的人靠得越來越近，帶着些許并不令人反感的侵略性。

她有些緊張，右手拇指死死按在食指上面，指甲已經泛白。

要是擡頭的話，會看到什麼樣的表情，楊帆在心裡設想。

她覺得許岚清一定在笑，嘴唇閉着，嘴角向上，最明顯的應該是他的眼睛，肯定含着笑意。

所以她仰頭看過去，看着許岚清的眼睛。

許岚清猝不及防對上她的目光，一瞬失措。他本想趁機逗一下她，沒想到被她這麼一盯，瞬間破功，從脖子到耳根，迅速滾燙起來。

明明她隻是看他一眼，仿佛他的整個身軀都被灼穿，隻剩下一顆跳動的心髒，叫嚣着，“看吧，你就是隻紙老虎，隻有她，才是真正的獵人。”

此時的許岚清，就像是站在湖邊，軀幹正在燃燒，楊帆的眼睛，就如同那湖水。

他想跳進去，去尋求片刻的甯靜與歡愉。

不過，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仔細瞧瞧那流轉的眼波有沒有他的影子。

“我覺得河邊的風更大，你想去嗎？”

許岚清隻覺得楊帆的嘴巴在動，不知道她說了什麼。他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然後任由那一點一點漫上來的湖水，拯救他，他看到自己慢慢熄滅，慢慢完整，依稀看到還有火星，不知道何時複燃。

“好”，許岚清恢複清明。

兩人順着台階往下走去，河邊步道上多的是人在散步，對面有對年輕夫妻牽了條狗，旁邊栽了矮叢灌木，那狗擡起後腿，作勢要尿，楊帆别開了眼。

楊帆以前沒有來過下面，最多站在上面的人行道上看看。

怪不得他們說秦宇喜歡在這裡逮人，确實有好多不被允許的事情在這裡發生。

前面走着一男一女，同他們一樣穿着校服，他們似乎有很多話要聊，女生責怪男生上課不認真聽講，男生則是嘟囔着女生多看了某個男生一眼。

女生嗔怒，大跨步往前走去，男生連忙追上去，“你别氣嘛”，說着去勾女生的尾指。

不遠處的拱橋下站着兩撥人，呈對峙狀态，不過通常都打不起來，雙方各自把狠話放了，自認為找回場子，在兄弟面前沒丢臉，也就算了，離開前再伸着手指頭警告對方，“下次對你不客氣”。

楊帆和許岚清沒再往前走，在長椅上坐下來。

河對岸是一排夜宵店，燈光傾灑在河面上，波随風起，連帶着那些光都被揉碎，似銀河流轉。

專門坐在河邊吹風，楊帆以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許岚清安靜坐在一旁。

他們有很多話題可以聊，北城不一樣的氣候，不一樣的飲食，許岚清不在的時候，食堂推出了新的菜品，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吃。

但他們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楊帆很享受這種安甯，餘光看過去，許岚清也隻是目視前方，似乎也沒有打算開口。

楊帆覺得，許岚清的外貌是很出衆的，側面看過去輪廓很清晰，流暢。不用想，也知道年級有很多女孩子會多看他兩眼。

但他本人，似乎不是很在意那種被關注的感覺，當然，有可能是因為他早就習慣了站上舞台，接受萬千觀衆的目光。

不浮躁，不驕傲。

楊帆看了許久，許岚清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麼，但他沒敢動，一直等她的視線看向對岸，他才動手撓了一下發癢的額頭。

坐的時間久了，楊帆放松許多，腳擡起來一前一後地晃動着。她隐約看到許岚清在找什麼東西，直到他遞到她的眼前。

一個小貓吊墜，陶瓷的，黑白的毛色，尾巴翹起來，和小攤上擺着賣的工藝品很像，但又有點不一樣，更粗糙。

明明是硬實的陶瓷，那貓兒的尾巴卻像是長了毛一般，在她手心晃來晃去，讓人發癢。

“它的尾巴可難捏了，一不小心就斷了”，許岚清感覺楊帆已經看了很久，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歡，也不說話。

“但是它很可愛啊。”

許岚清松了一口氣，她喜歡。

其實他還買了一個很漂亮的發夾，但是不能送給她，而她現在兩鬓散落的頭發，他也不敢伸手替她整理。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楊帆的意思是張智予沒有提過，他也沒有給她發過消息。

“孟老師要去國外處理點事情，就先回來了”，許岚清趁着說話活動身體，讓自己不那麼僵硬。

“什麼時候再去？”

“還不确定。”

“哦。”

“我會提前告訴你。”

楊帆看着許岚清認真的眼神，點點頭，“嗯。”

雖然她也不知道許岚清為什麼要告訴她，但她也想知道他什麼時候走，什麼時候來，便也不沒有細問。

待到人群散去，許岚清送楊帆回了家。

風會繼續吹，到半夜，到黎明，再到無數個不一樣的朝陽與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