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啟程的輪船上,餘弦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待遇。
往上搬了一層,套房裡不僅有欣賞景色的舷窗和單獨的盥洗室,其中一間卧室的床邊還立着遺迹守衛紙紮——和他共處一室的當然是達達利亞,鑒于這個套房就在原來船艙正上方,到底有沒有監視之意,還真是很難說。
碧海晴空之間,荊夫港随輪船行進逐漸變小,消失在海天交接的遠方。
勤務兵端來兩杯咖啡,達達利亞把其中一杯往餘弦的位置推了推。
“明天我們就能抵達至冬城附近的港口,天氣是比荊夫港冷了點,但冬天也有冬天的樂趣。剛才說的也是真心話,就當旅遊吧,一定讓你領略到至冬的熱情,我保證。”
餘弦點了點杯子,直截了當地問:“[公子]閣下,為什麼?”
“不知道。”達達利亞答得幹脆坦蕩,“之前确實想要放了你,但直覺告訴我,不能讓你就這麼走了。”
真是可怕的直覺啊。
無奈搖頭,餘弦提出自己的請求。
“至少讓我洗個澡,再換一身衣服。”
階下囚沒人權,客人就不一樣了,達達利亞體貼讓出套房,盡顯主人風範。盥洗室配備齊全,花灑噴出水流,升騰的白霧模糊鏡面,餘弦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帶着體溫的摩拉,放在手心默默看了一會。
愚人衆。
隸屬至冬的外交使團,遵循雪國女皇的意志,通過外交、軍事和秘密行動滲透其餘六國,掀起大大小小的陰謀旋渦。倘若再見,導師必然會發起邀請,但從已知情報看,這個組織的行事作風與他多有相悖之處,實在無法給出或承諾更多了。
摩拉掉落在地,悄無聲息融進艙體,就像一塊拼圖被放回原位,補足構成式中缺失的一角。
圓是煉成陣的基本。
力量的流動,物質的法則,往複循環,層層推進。
接受,理解,再創造。
以下方船艙為源頭,牆壁泛起隐秘的能量擾動,夾雜在機械運行的轟鳴聲中,無人察覺發動機的固有振動頻率被逐漸影響,金屬受循環載荷催化抵達疲勞阈值,哪怕是以堅固耐用著稱的至冬機械也無法幸免。
“長官,左發動機故障,實際航速僅能維持原來六成,技術組正在嘗試維修……”
太巧了,實在太巧了。
二副還沒彙報完,達達利亞就立刻轉身趕往套房,他的客人剛洗漱完畢,黑色發梢還帶着未幹的水珠,正坐在書桌前翻看輕小說打發時間。
“是你幹的?”他沒來由地問。
餘弦合上輕小說,微微擡起眉毛,似是無聲反問。
沒有幫手,沒有神之眼,更沒有踏出房間一步,普通人在愚人衆執行官的監視下還能幹什麼?
“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意外失手反而激發出年輕人的好勝心,達達利亞走到面前,單手支撐桌面,俯下身凝視餘弦,“挑釁?我的回答是——可以,拿出所有本事,就看是你先從我手裡逃脫,還是我先抓住你的破綻吧,餘弦先生。”
至冬港口。
燈塔的光柱是暮色中唯一的道标,光暈慘白,勾勒出正緩緩駛向碼頭的巨大陰影。等不及船隻靠岸,年輕的執行官徑直從甲闆上一躍而下,對岸邊士兵下達指令。
“準備雪地摩托!”
他們比預計晚了一天抵達港口。
左側發動機一直未恢複運行,故障後右螺旋槳産生的尾流幹擾到死槳水流,操控和安全都面臨系統性影響。經驗再豐富的船長也必須考慮降低速度以換取航行平穩,将風險約束在可控範圍内。
從港口到至冬城還有一段距離,今夜就是[女士]的葬禮,達達利亞必須及時抵達冰宮。
神不知鬼不覺破壞發動機的家夥也得跟着一起走,問就是直覺。
駐守士兵一陣忙亂,總算按要求準備好了雪地摩托。
懷抱登山包的青年在嚴密監視中走下甲闆,天氣寒冷,他裹着很有愚人衆風格的皮毛大衣,頭上戴着有護耳的暖帽,口罩遮住大半張臉,隻剩下一雙灰眼睛裸露在風雪中,觀察着從未踏足過的陌生土地。
達達利亞檢查過載具狀态,看到餘弦來了,靠着車把手問:“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