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午開始,至冬城下起細細碎碎的小雪。
卡皮塔諾站在大門兩側的長廊下,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
他知道自己該走了。
命令需要遵從,隊伍需要整備,尋找科賽因一事暫時不會有進展,他也無法放棄前往納塔的任務,那片龍衆馳行的燎火之原上,還有五百年前留下的遺憾和責任。
可是……此時此地,科賽因又在做什麼?
雪花輕飄飄落在肩頭,又轉瞬融化。
幾乎是在前往納塔的船隻離開港口同時,因造神失敗被放棄的愚人衆第六席深入世界樹内部,動用殘存力量支起隔絕神明視線的屏障,從旅行者處獲得了至關重要的回答,也是這個回答,令他決心從古往今來所有曆史與記憶裡——
徹底删除自身的存在。
“别太擔心,如果判斷無誤,即使有一些小波瀾也不會釀成災難的。”聽完金發旅行者的講述,現任智慧之神看起來并不驚訝,“讓你們與散兵一同進入世界樹是第一重保險,世界樹之内還有另外的安排……允許我暫時保密,在平安的消息傳來之前,你們也先去休息,恢複一下精神和體力吧。”
何止金發旅行者料不到,抱着決絕念頭的散兵也料不到,深入世界樹内部數據構成的洪流,删除所有信息時……還得和某個來曆不明的投影大眼瞪小眼啊!
“你是什麼人?”
散兵眼中的投影形體模糊,僅有頭頂一片銀白的新芽格外晃眼。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想做什麼。”投影回答,“應世界樹守護者之邀,我來見證你的選擇。”
“藏頭露尾的影子沒資格與我對話,小吉祥草王在哪?讓她滾出來!”
“等我調一下信号。”
投影聞言并未動怒,新芽顫巍巍地變亮了一點,雖然身形還是模糊,好歹能讓人看清楚臉了——從外貌上看,這人的五官極其幹淨漂亮,不知為何散兵竟從眉眼間讀出特别熟悉的情緒,就像過去在愚人衆,半夜被他惡意叫醒折騰的副官,有一種活人微死的疲憊感。
“我無法清醒太久,你也無法停留太久,僵持毫無意義。”
散兵看着那雙不含任何情緒的灰眼睛,被怒火焚燒的頭腦終于稍微冷靜了一點:“不管你是誰,沒人能阻止我。”
“我接到的請托也不是阻止你。”投影垂下眼睛,似乎在觀察剛才被寫入世界樹的指令,“你選擇了抹殺[自己]而非抹殺引導你走至這一步的[敵人],為什麼?”
因為想讓朋友在沒有自己的世界裡獲得幸福。
這個理由散兵當然無法宣之于口,他反而被提醒了疏漏,眼神不善地盯着投影:“世界樹的修改對你不起作用?”
假如這家夥也能記住一切,那麼……就得想點辦法,讓他永遠閉上嘴巴。
投影猜到散兵的意圖,内心略感無語。
這才哪兒到哪兒,要是讓這位知道還有另一個世界,稍微看過點劇情的遊戲玩家都知道他的過去,還有不少粉絲又嗲又甜地管他叫散寶、散貓貓甚至老婆……可能就不止是[世界遺忘我]那麼簡單了。
“不知道,沒人留下過記錄。換個角度推測,也可能之前嘗試過的人都成功了。”
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曆史]被改變的事嗎?
耀目流光自世界樹内部帶走了無名無姓的流浪者,旁觀一切的人依照約定,往某份童話記錄的結尾出隐晦增添幾筆。
四下無人,餘弦終于可以獲取本次合作的報酬——
小吉祥草王幫助他暫時從沉睡中甦醒,通過遠程操作來彌補之前倉促留下的一點纰漏……呃,該怪阿貝多效率太高還是愚人衆信息傳遞太快?
了解他的兩個人已經猜到不對,再去強行修改記憶也太不尊重人了。
也許……下一次……
投影逐漸黯淡,最後化為世界樹上一段銀白色的枝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