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叫尺绫?”對方命令問。
對方有些居高臨下,尺绫輕輕點頭,發出微小的嗯聲。對方叉着腰,“大聲點!”
尺绫沒有動作,對方立即伸出一隻手指,在他頭頂上晃,斥責道:“你不會寫自己的名字,連話都說不清楚。你是不是有毛病?”
尺绫不知道,他也許是有病的,但他現在有些不知所措。對方聲音更大,更加嚴厲了:“我問你,你到底多少歲啊?七歲、八歲、還是三歲小孩?”
尺绫想起自己說的十七歲,有點委屈。可他還是按照老師的說法,小聲回答:“七歲。”
“你别裝了。”對方号叫,“你今天在台上明明說的是十七歲,你肯定是為了裝酷才這樣說的。沒有人會相信你的鬼話,你真是個小醜。”
尺绫很害怕,眼前的小朋友面目猙獰,聲音高得像一把刀,随時要刺破廁所的玻璃。
對方舉起拳頭,要往他臉上揮舞,尺绫害怕地後退一步,别過臉。
拳頭停在他面前,尺绫看眼前的小朋友,對方怒目圓睜,咬着牙說:“下次讓我再聽見你亂說話我就打你。”
尺绫難過,眉心蹙起。對方哼一聲,見如鹌鹑一樣的尺绫,評價:“你真是個怪咖。”
上完廁所後,尺绫回到班級,老師已經在派發午餐的盒飯。
而剛才那個堵住他的大孩子,現在正在群人的讨論之間,驕傲地說着:“哈哈,你們的爸爸媽媽都沒有我厲害,我爸爸是當警察的。”
尺绫回到位置上,去領自己的飯,拿起勺子埋頭吃起來。
燒土豆和醬油雞翅明明都是很好吃的菜,他卻沒感覺到多少味道,好似被水洗過一樣。
後面的午休,他都不太記得了,時間就這麼稀裡糊塗過去。恍他好像又聽到小朋友們在讨論他留在黑闆上的半個名字,“他肯定是不識字”“太奇怪了,這是一文盲”“好笨啊,我才不要和他玩”……恍惚之間,哥哥就來接自己了。
老師對哥哥誇他今天表現很好,還詳細說了午飯吃了什麼。尺绫背着小馬包,手被老師牽着,腦子像蒙上一層霧,眼前永遠是暈開的視野,對不上焦。
老師和哥哥交接,哥哥的手接替,牽上尺绫。尺绫才稀裡糊塗,像一個氣球一樣,被哥哥牽着回到車上了。
門關上,隔絕外界,吵鬧聲一瞬間消失殆盡。
車裡有陰影,太陽光不猛烈,眼前恢複清晰。尺绫逐漸感覺到世界在運作。他的的記憶上來了,像被點亮的燈。
“你今天上課怎麼樣啊?”他聽清楚哥哥的每一個字,每個字連成問題,鑽入他耳朵裡。
尺绫把自己不會寫自己名字然後被同學嘲笑這件事告訴了哥哥。哥哥聽完,下意識一拍頭,無奈悶聲、自責道:“诶呀,忘記教你寫名字了。”
尺言的手在轉方向盤,眼睛望的不是自己而是後視鏡,尺绫意識到對方并不在全心全意傾聽。他有點失望,重新坐好,低下腦袋。
明明不是寫名字的問題。
尺绫翻自己手指。
名字有什麼好寫的。
他會寫自己的名字,但他隻是把怎麼用方塊字寫自己名字忘了而已。
哥哥沒注意到這個點,反而覺得是自己不會寫的問題,他有些賭氣,不高興。接下來在車上,他一直都沒有跟哥哥說話。
兩人很快回到家,今天的興趣班結束了。他雖然一直黑着臉,但大家一如既往地忙碌,并沒有因為他的不說話而特意關注。
哥哥更是忙得腳不離地,沒空看着他。更别提注意到他的情緒了。
到底為什麼。尺绫感覺自己非常不開心,他明明不生哥哥的氣,但他就是不開心。
他第一次感覺自己詞語貧乏,為找不出這個難受的原因而火急攻心,他眉頭蹙得重,整整一個下午,還是沒有展開。
時間在悶氣裡快速流逝,沒過多久,大家就吃起晚飯。尺绫坐到飯桌上,仍舊心不在焉,在思索着什麼令人費解的東西。
哥哥給他舀了土豆絲和西藍花,還澆上他喜歡的汁水,他卻沒怎麼動勺子。
“不吃嗎?”其他人終于關注他的動作。
哥哥問:“怎麼了?”
尺绫一個字都沒有回答,隻是皺着眉頭。
大家起初還驚訝,後面習以為常,畢竟他生病了,身子縮小了這麼多倍,性情陰陽不定,胃口也時好時壞。仍由着他。
尺绫盯着碗裡的西藍花,背景好似暈開一樣,時大時小地糊成一片——他終于想明白那是什麼。
在飯桌上,他突然站起來,拍一下桌子,朝所有因為驚訝擡頭望他的人,怒氣沖沖地宣布道:
“我被人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