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缭繞下,蒼郁松木鋪陳千裡,少年子弟朝氣嘹亮的練武聲越過廣袤校場,湧進林中,逐漸湮沒在山泉奔湧裡。
青石寬道上,身形颀長的白衣青年同兩個紫袍修士漫步其中,不急不緩。
“無憂長老,我們叨擾多日,眼下家中小輩也已到了碎魂秘境,我二人也該離開前往,不知離開之前,可有幸見一見那碎魂珠?”
江熠淡道:“項家主若就是為此事而來,早些言明便好,因這等小事叫你們提心吊膽幾日,倒是安和宗的不是了。”
項家家主項風華道:“這等法器罕見,我亦是覺得新奇,倘若長老為難,我也并無什麼定要一看的理由。”
“這有何為難。”江熠擡起右手,掌心上現出一個靈力凝聚的水鏡,裡面映出一顆拳頭大小黑紫圓潤的珠子,被層層陣法鎖着,周圍偶而飄過絲絲縷縷的魔氣。
江熠道:“魍魉谷中魔氣日漸稀薄,長此以往,魔修為求道必會躁動,若讓他們得知碎魂珠在安和宗,會給安和宗帶來不少麻煩,此事除我與宗主和無風長老,便隻剩項家知情,還望項家主不要聲張。”
項風華看着不過四十的樣貌,一身紫袍肅穆,不同于他身邊總眉眼氤笑的青年,他仔細看過水鏡中的碎魂珠,繼而沉聲應道:“這是自然。隻是這碎魂珠畢竟是邪物,長老也要小心,莫遭反噬。”
江熠收手:“項家主多慮。”
項風華帶着身邊的青年同江熠拘禮,道:“既如此,我們便不叨擾了,辛宗主繁忙,有勞長老代我二人同辛宗主道聲謝,多謝這幾日來的款待。”
江熠淡聲應過:“我送二位出山。”
這麼說着,江熠還是托弟子叫來了辛若瑩,又把正在授課的辛炎薅過去,連帶着近點能趕過來的近十座峰頭的長老及主執事全部叫了,帶着一衆弟子浩浩蕩蕩将項風華二人送上仙舟。
項子石站在仙舟上看着下方烏壓壓的人群,緩緩收起笑容:“哥,我看他們就是故意的,除去頭一日辛若瑩出現了一下,這幾天就讓江熠和那個辛炎打發我們,今日幹脆辛炎也不來了,現在我們要走了,他們又這麼大陣仗,做給誰看呢?”
項風華掃他一眼:“那日你少說兩句,也不至于此。”
項子石不以為意:“我隻是确認一下,他們說的可不見得都是真話,尤其是那個江熠,年紀不大心思可不少。”
“夠了,是你有錯在先,他不待見我們難道不正常?”項風華嗓音略沉,“更何況,以江熠痛恨魔修的程度,不可能主動去拿碎魂珠。”
項子石沉下臉色,冷哼一聲不再出言。
飛舟漸遠,隐入雲層。
辛若瑩揮手讓衆人回去,除去江熠辛炎,其他各峰長老執事分别拘禮離開。
辛炎跟在辛若瑩右側,笑眯眯道:“項家人既然都走了,宗主看,我這授課日程确實緊了些,不若宗主再與那幾位長老執事說一聲,這課程還是調回去吧?我瞧着那群兔崽子天天隻能看到我也煩的很。”
辛若瑩沒好氣地看過去:“是你看他們煩吧,當初要換的時候可是信誓旦旦絕不後悔的,今日這才什麼時候?”
辛炎還要狡辯,辛若瑩冷漠地收回視線:“弟子們都往回趕了,别叫他們等你這個師長太久,否則宗門大比後轄地換駐守人,就要辛苦您老出去待個十年了。”
各宗門家族都有自己的轄區,細分的各轄地都有專人駐守,負責一方斬妖除魔,護當地安穩祥和,隻是同時也避不開當地凡人的大小事情,小至街頭巷口的口角之争,都可能鬧到駐守之人面前。
大多修士都不想管這些繁雜事,讓他們去看人吵架罵街半刻鐘不如給他們丢妖林去打半日,對辛炎來說那就是酷刑。
辛炎臉色一變,正色道:“宗主說的哪裡話,向來都是我等那群兔崽子,何時叫他們等過我?你們聊,我這就去看看又有哪幾個趁機偷懶的,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辛若瑩看着辛炎逃也似地走遠,頗有些無奈:“他肯定沒想到你今日就能給項家二人氣走,這時不知道要怎麼捶胸頓足後悔呢。”
江熠道:“與我關系不大,項家的小輩與項風華二人一道來的,早就等在碎魂秘境外了,今日丹霞宗和雲家同時趕到,他們不得不去罷了。”
他話音方落,辛若瑩腰間墜着的傳訊玉牌亮了一下,辛若瑩聽過,是弟子傳訊其他宗門家族的動向,她擡眸看向江熠:“你知道的倒是快。”
江熠:“進秘境前習慣在外留一抹神識,這次沒有收回。”
辛若瑩蹙眉:“膽子不小,叫項家發現,免不得要懷疑你是因為碎魂珠心虛。”
“他們還沒這個實力。”江熠眼底暗色一閃而逝,“不過丹霞宗和雲家提到的一個東西,我想去看看。”
辛若瑩回想了一下傳訊的内容:“什麼?”
江熠:“龍魂鎖,師姐可知曉?”
龍魂鎖,項家前不久剛得的一個天階法寶,辛若瑩得知此事也不過半月。
辛若瑩腳步一頓,不悅道:“你要這做什麼?”
江熠道:“照安日後會逐漸記起他忘掉的那些事情,我擔心他會心神不穩,聽雲沉說那龍魂鎖可安魂,我想取來有備無患。”
辛若瑩愕然:“怎麼會?那場高熱後,師父都沒能讓他記起來。”
“他前兩日夢到一些,我與他說了。”
江熠說的輕描淡寫,若瑩皺了下眉:“一些?那你如何斷定他都能記起來?”
江熠道:“我查過他的識海,那場高熱不知為何讓他的記憶縮進了識海。随着境界增長,識海擴大感知提升後,他自己也能發現不對。”
記憶縮進識海,聞所未聞,但也算潛意識中的一種自我保護。
辛若瑩沉默片刻,道:“你既然知道了,為何不直接封印那些記憶,還要同他說?”
江熠道:“師姐說笑,我當初願意讓師父想辦法幫他記起來,如今又為何要去封印?”
辛若瑩不贊成道:“有些事情隻能當下解決,如今過去這麼幾年,你再解釋隻會是徒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你叫照安想起來,屆時他要如何面對你?”
江熠道:“那便是後話了,若是他還願意認我這個師父,我便繼續教他,若不願,我自不會強留。”
語畢,他忽然看向辛若瑩,道:“倘若我與他的師徒情分斷了,他怕是不願留在平遂峰,狠一些隻怕得離開安和宗,到時辛苦師姐給他綁了,那點修為出去實在不夠看,他若折在飛升前,我這麼些年豈非是白費了。”
江熠這樣打趣似的語氣罕見,辛若瑩已經許多年沒聽到過了,她晃了下神:“說什麼胡話!何至于此?”
江熠沒有應,神識鋪開一瞬,看到白玉階下季照安遙遙望來的目光,道:“照安突破沒那麼快,倒也不急,龍魂鎖等項家出了碎魂秘境後我再去探探。”
辛若瑩道:“隻是安魂而已,用龍魂鎖未免小題大做,凝神丹安神咒哪個不好用?”
江熠笑了一下:“龍魂鎖大氣,嬌養了這些年,不差這一次。”
一進幻境能給人揍得爬起來都難,也好意思叫嬌養?
辛若瑩還沒反駁,江熠淡淡道:“山頭都能移開給他建院子,一個天階法器而已,倒不至于給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