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竹影婆娑。
季照安蹲坐在門邊,抽抽搭搭地縮着腦袋,被高大身影投下的陰影籠罩,不敢吭氣。
半晌無言,頭頂上終于傳來毫無情緒的一聲:“起來。”
季照安沒起,往前挪兩步拽住江熠的袍擺,低聲呐了一句:“師父。”
江熠:“……”
積蓄在眼眶的淚滾出來,季照安正委屈着,被人提了起來。
江熠皺眉看着他臉上的眼淚:“為什麼逃學?”
季照安掙紮着靠過去摟住江熠的脖子,五官縮成一團,眼淚止不住地掉:“我……我以為師父不要我了……”
江熠沉默一瞬:“我不是你師父——”
季照安哇一聲嚎起來,鼻涕眼淚亂飛地蹭上江熠的臉:“師父……是師父帶我回來的,師祖說……說師父收我……”
江熠把小娃娃拎出懷抱,黑着臉掐訣洗臉,順便給手上的醜孩子也洗了,冷聲糾正他:“我沒有收你,你可以在這裡修行,找别的師父。”
醜孩子眨着眼看他,扁嘴道:“我、我隻想要你當師父。”
江熠:“除了我,都可以。”
醜孩子聞言哭的更慘:“我不要别人!我隻要師父……咳咳咳……”
勒緊的衣襟卡住喉嚨,季照安哭岔了氣,又咳不出來,一張黑臉憋得泛紅,江熠閉了下眼,将人放下。
季照安還沒站穩就扒住了江熠的腿,抓着衣服就往上爬:“咳咳……師父,咳、抱……咳咳……師父……”
江熠深吸一口氣,在腰帶被抓散前重新提起人抱住,臉色沉的能滴出水:“閉嘴。”
季照安吸了下鼻子,一哽一哽地閉嘴了,委屈地看着他:“師父。”
江熠克制着沒有封住那張嘴,道:“你要住這裡,可以,院子給你建了,你可以不走,也可以暫時不找師父,現在說,為什麼逃學?”
季照安鼻子皺縮着,小聲道:“我要和師父在一起,師父别丢下我。”
江熠冷聲道:“字都不認識,還不想學,誰會收你為徒?”
季照安把臉湊過去蹭了蹭江熠:“師父教我,我學。”
江熠冷嗤:“沒有人學字不是去學堂——收回去。”
季照安趕緊抿住了嘴,憋屈地含着一汪淚,眼巴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
“……”江熠隻覺頭疼,“說話。”
季照安着急地搖搖頭,抱着他脖子的手收的更緊,那一汪淚又多了點,要出不出地堆積在眼眶中。
江熠耐着性子道:“我不是你師父,也沒有時間教你……”他忽視季照安奪眶而出的眼淚,接上了後半句,“學字必須跟學堂的掌教執事學。”
季照安胡亂抹掉臉上止不住的淚,拼命搖頭:“我、我不……不哭,師父别不要我……師父教、教我……我學……”
江熠面無表情:“别叫我,我不教。”
季照安扁着嘴無聲流淚,緊緊盯着他,一大一小無言相對片刻,驚天動地的哭聲驟然穿透雲層。
……
季照安跟在江熠身後,在隔音罩裡一路哭到了順靈峰的萬象殿。
桌案後面容平和的中年人看過來,無可奈何地撤掉江熠的隔音罩,震耳欲聾的哭聲頓時淹沒了整個大殿,驚得解儀都愣了兩息。
季照安邊哭邊往江熠身上爬,被提起來放到一邊用靈力捆了,江熠皺眉道:“師父,他竟還逃學,我決計不會帶這樣的孩子。”
季照安哭得腦袋發昏,沒站穩一屁股坐在地上,還堅持蛄蛹到江熠的腿邊蹭上去,話不成句地控訴:“師、師祖……師父……不要、不要我……”
這是季照安被江熠帶回安和宗的第十日。
第一日,季照安拒絕了所有長老,對着并不在他選師父範疇之内的江熠,開口就是一聲“師父”,江熠拒絕,轉身就走,季照安沒跟上,險些哭昏死過去,被解儀帶到平遂峰。
江熠被解儀勸着先收留季照安幾日,然後兩人卡在了洞府前,季照安打死不進,被江熠捂着眼睛帶進去,又險些哭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