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熠在季照安的哭嚎聲中平了峰頭，看着季照安和前去搭建院落的外門雜役鬥智鬥勇。

第三日，江熠帶季照安出山門，去各大城池逛了一日。

第四日，院落建成，江熠在深夜被季照安哭得無法入定，将季照安抱進自己的卧房。

第五日，季照安被江熠提出去重新選師父，抱着江熠不撒手，一聲聲“師父”叫的情真意切撕心裂肺。

第六日，準備給季照安一個機會的江熠發現，這家夥竟然大字不識一個，季照安再次被江熠提去解儀面前，說他不會收這種徒弟，季照安在他離開後哭昏過去。

連續三日，季照安在萬象殿茶飯不思，醒了哭，哭了昏，本就幹枯的身軀瘦成一副帶皮骷髅，漆黑圓潤的眼睛委屈又控訴地看着被請過去的江熠。

第十日，江熠将人送去學堂認字，江熠前腳剛走，季照安後腳趁掌教執事不注意溜出門，摸爬滾打不知道繞去何處，被辛若瑩從後山溝渠中撈出來時已經哭得不省人事，萬象殿不待，非要去平遂峰等江熠。

山峰風大寒涼，他無靈力護體，被吹得瑟瑟發抖也不要任何人靠近，誰敢上前他就哭給誰看，辛若瑩不得已給他布下護體靈力層後離開。

直到江熠外出回來。

解儀了解完前因後果，笑道：“一日沒有吃東西，還能哭這麼嘹亮，倒給他練出來了。”

江熠沒有理會腳邊的孩童，隻道：“師父，我本就不該收他，自然也不會教他，他可以暫時住在平遂峰，但若是連認字都不學，又何談修煉？”

季照安鼻涕眼淚糊一臉，抽噎着扯住江熠的袖子給自己擦了擦，和終于垂眸看他的江熠對上視線。

黑瘦的孩童咧嘴讨好地笑了笑，捧着袖子親昵地蹭了蹭，剛擦幹淨點的臉再次糊上鼻涕。

江熠深吸一口氣，看向解儀：“師父。”

解儀笑出聲，知道自己這徒弟向來愛幹淨，能忍到現在都沒有出手，全看在對方不過是個孩子的份上。

他叫來辛若瑩将季照安帶出去，玩笑道：“再哭會兒也無妨，你且先哄一哄，讓為師和時岓談談，看看能不能給為師談出個徒孫來，你就能沾光當個師伯了。”

辛若瑩無奈，帶着哭嚎的季照安出殿，不出她所料，師父也沒能勸服師弟收徒，但好歹一個時辰後，江熠再出來時願意給季照安帶回去了。

江熠從不應季照安一聲聲的“師父”，隻皺着眉糾正他衣食住行的習慣，季照安不願去學堂，被捆去就哭得其他弟子無法學習，纏得江熠不得不教他認字讀寫，繼而是修煉心法、劍術符陣的基礎要領……

各大宗門都有針對基礎學道的講授學堂，一般不論是内門還是外門弟子都會先在各學堂學習，季照安偏偏去不得，非要江熠先給他講一遍才行。

季照安含着兩汪淚，委屈又執著：“可是寫字都是師父教我的，這些明明比寫字更難……”

季照安說怕黑，江熠給他點一屋子蠟燭；季照安又說一個人不敢睡，江熠尋來一個與他年歲相仿的小弟子陪他睡；季照安哭着推開小弟子，圖窮匕見，不要别人隻要江熠。

江熠面無表情，季照安抱着他的大腿哭：“師父明明陪過我，為什麼不能再陪……”

江熠很快發現，他在季照安面前非必要不能退任何一步，因為一旦退了，想再踏回去便是難如登天。

江熠知道季照安怕黑，但沒料到季照安會這麼難纏。他在屍山血海中見到季照安，黢黑的一小團被塞在竹筐中動彈不得，口唇被針線縫着，手腳被麻繩勒出白骨。

江熠拆掉針線麻繩，靈力很快修複了傷口，他将奄奄一息的孩子抱進懷中，趕路的整整兩日都沒有放下過。

那時季照安還很乖，不哭不鬧，隻睜着一雙眼看他，江熠喂什麼都吃，撐得吐出來也繼續吃，給沒有照顧過幼童的江熠吓一跳，趕緊用靈力幫他消化。

江熠甚至懷疑過這孩子是個傻的，哪有五歲了還不知饑飽的？睡覺還要半睜着眼，直到江熠怕他熬不住覆手蓋住那雙眼。

那兩日中，一到夜幕降臨，懷中的孩子就渾身發抖，不住地往他懷裡靠，一雙手幾乎能将他胸前的衣襟抓碎，卻依舊不聲不響，江熠就用靈力捏了個發光的小球塞給他。

彼時江熠還沒料到那個不聲不響的孩子原來這麼能哭，而他随手做的事，在季照安那裡也變成了可以得寸進尺的鐵證如山的依據。

不管受了任何委屈，季照安一定要擠進他懷裡要求抱一會兒；無論什麼程度的大小傷口，都會留給他來處理；吃飯一定要在他身邊；睡覺都一定要他陪着。

季照安張口就是“既然之前可以，為何現在不行”。

江熠自不會慣着他這些毛病，于是季照安到安和宗的前半年，平遂峰沒有一日是聽不到哭聲的。

江熠每冷着臉允許一件事，季照安立刻就抽抽搭搭換上一張笑臉，扯住他的袖子擦眼淚，拼命夠着要他蹲下身，繼而再擠進他懷裡讨好地蹭他：“師父最最最好。”

然後氣喘籲籲主動多紮半個時辰的馬步給江熠看。

好歹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隻是為這些小事退一步便能換季照安勤加修煉，江熠并非不能接受，畢竟細究起來倒也無傷大雅。

一個無親無故隻能依靠他的孩子而已，說起來不過是無法自立沒有安全感，成長了自然能慢慢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