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見塵勾起嘴角:“承蒙尹姑娘信任,李某,實在無以為報。不過,談起黎思之,我倒是想起來,他一心追求長生,對煉丹一事,也很精通。”
“嗯嗯,這個我知道。”
“他還沒有徹底堕落的時候,曾經用壞過很多個煉丹爐,也留下很多爛攤子,他的師兄李聞棋常常幫他善後,在這個過程中,李聞棋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倒是發現了一些新的東西。”
尹曉棠豎起耳朵:“新的東西?”
“有一種金石在冶煉之後,會留下一層銀白的粉霜,泡水蒸幹,鋪平展開之後,形如宣紙,終年不腐不化,但一般筆墨卻無法在上面留下痕迹。”
尹曉棠一怔:“你是說金伯濤藏着的那張紙,可能不是紙?”
“不确定,但很可疑,就像我說的,這地方河網密布,一到這個時節,潮氣彌漫,普通的宣紙早就爛了。”
尹曉棠一想,認為他說得很有道理:“那我們再把那張紙取出來看看?說不定上面是有字的,隻是我們看不見。”
“那張紙上沒有字。”
“啊?”
李見塵解釋道:“那張紙如果真的是用金石冶煉制成的,那隻有一種東西,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是什麼東西?”
李見塵輕笑:“我忘記了,反正紙上是沒有的,因為能用來留痕的東西很難得,紙上無字顯形,就是沒有。”
“哦哦,原來是這樣。”尹曉棠恍然,“那這張宣紙就很貴重了,金伯濤怎麼會有呢?”
“能得到這張紙,隻能證明,金伯濤與李聞棋關系匪淺,而據我所知,李聞棋有個徒弟,當時應該才七八歲,是他收的第一個徒弟。但李聞棋去世後,這個徒弟也失去了蹤迹。”
“可這樣算的話,年紀又對不上了。”尹曉棠百思不得其解,“濤哥隻比我大幾歲,才二十出頭呢,李聞棋去世起碼有三十年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李見塵故意逗她,“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問金伯濤呢?我看他不像個惡人。”
尹曉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兩手交握,将拇指上的骨韘握在掌心,沉默良久。
某人見狀,再次說道:“那我們暫且不論金伯濤的身份,單說這個縛靈鑄器之陣,定是要有祭品的,而明日便是宋莊主大壽,宴會上人聲鼎沸,還有不少名門之流,他們若全做了祭品,後果不堪設想。”
尹曉棠點點頭:“我知道。”
“若是現在抓住金伯濤,阻止他開啟此陣,事态或許仍有轉圜。”
尹曉棠垂着眼簾:“要是抓住他,他一定會被殺的,宋莊主、守衛長、甚至那個從未露面的二小姐,都會追殺他到天涯海角。”
“所以,抓住他,讓他跟你回五柳山莊,或是去到臨淵,才是最好的選擇。”李見塵一語驚醒夢中人,尹曉棠猛地跳起來:“我怎麼沒有想到?”
“趁他還未鑄成大錯,趕緊去阻止他吧。”
“我馬上去,謝謝李前輩。”
尹曉棠忙向他鞠了個躬,就匆匆跑走了。
李見塵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歎道:“年輕就是好啊,隻要鼓動那麼兩句,就輕易地信了。”
他再次看向懷裡熟睡的孫雪華,不由莞爾:“尹姑娘走了,孫掌門也聽到自己想聽到的了,為何還要裝睡呢?”
沒有回應。
李見塵有些奇怪,随口開起了玩笑:“小雪就這麼信任我?要是這樣的話,我可要誤會你喜歡上我了。”
他輕輕拍了拍這人的後背,仍是沒有反應。
李見塵這才感到一絲不妙,喚着:“孫掌門?小雪?孫霁初?”
孫雪華緊閉着雙眼,表情并不痛苦,依然十分平和,可不管怎麼叫他,他都沒有醒來。與此同時,他的發梢上,也散發出一絲淡淡的潮濕的氣息。
李見塵一愣,這種氣息,他再熟悉不過。
“你是将自己的靈力注入了那顆寶珠嗎?為了救我?”他不知為何,笑了一聲,“小雪還真是個熱心腸。”
他确實計劃着,要将孫雪華的力量注入那顆寶珠,好讓自己再獲新生,可現在明顯時機不對,出了點意外。
李見塵托着自己的那顆寶珠,見它依舊璀璨,便知道,孫雪華注入的靈力已被完全吸收,不可歸還了。
他神色複雜。
說後悔,也談不上後悔,他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這個;說害怕,也談不上害怕,孫雪華這般厲害的人物,損失這點靈力,并不會對他的性命造成威脅,隻是他可能會像自己一樣,不能遇水,遇水,便會觸發那延續數百年的詛咒。
李見塵忽地懷念起那燦爛的,如日光般明媚磅礴的氣息。
他想,孫雪華就是這點最迷人了。
“啧。”李見塵心裡邊更覺得奇怪了,奇怪在于,他好像真的有點難過。
若是這般光風霁月的人物,和自己一樣,變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怪物,着實可惜。
“孫掌門,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你,隻是覺得你很純粹,很适合助我完成複仇大業。當然了,你也有很吸引我的地方,不過呢——”
李見塵說不出來,他感覺有點心緒不甯,盡管隻有一點點,可這點不安,于他而言已經非常多了,畢竟他心眼小,隻裝得下這麼多。再多一些,他的心髒就會爆炸。
李見塵忽地抱緊孫雪華,頭埋在這人頸側,似乎在尋找那些令他心安的味道。
孫雪華其實一開始是聽到的,但從他們談論起“李聞棋”時,他的意識就開始下沉,他仿佛還浸泡在那幽深的江水裡,身下就是那片怪異嶙峋的石林,而面前依然聳立着那根石柱,巍峨怪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