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的上帝。“

一陣風席卷起樹上燃燒着的火焰，風中走出一個雪白天使。他的純白長發傾瀉到遙遠的銀河之外，似乎看不到盡頭。慘白的皮膚、近乎透明的瞳孔，鑄就這一副世間絕無僅有的純潔身軀。

他懶洋洋開口，也像是悅耳純淨的吟唱。似乎是對上帝的歌頌，又帶了些許末尾的憂傷。

他不動，就站在原地，等待風的自然擴散，直至燃燒伊甸園的火焰全部消散。

“我可憐的亞當，”天使向上擡頭，伸手，做出一副誇張的哀憐模樣，垂淚的脆弱叫人心碎。他又看了看與亞當依偎着的少女，思忖一番，恍然，“嗯？還有夏娃。”

他輕盈一跳，銀河般的長發順着動作流淌，柔軟地支撐他的身軀。天使将晶瑩剔透的臉龐湊近夏娃，那空洞的瞳孔使對方有些害怕。

夏娃縮了縮身子，璀璨的金色瞳孔微微瞪大。

“……加百列大人。”她輕聲呼喚出天使的名字。

加百列直愣愣擺頭：“你知道我的名字？”

夏娃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嘗試辯解。

“上帝曾對你多次誇獎……”

“哈哈。”話還沒說完，加百列先低沉地笑兩下。他維持着半低頭的姿勢，眼神上挑，就以一種非人的目光注視兩人，“你說那老頭子對我多次誇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使突然發出一陣暢快的笑聲，有些尖銳，像是冰塊刺進人的耳膜，清涼又充滿痛楚。

他似乎異常興奮，歡快地在兩人面前上下旋轉幾圈。

“怪不得上帝還在疑問。”

“為什麼你們不願意吃禁果？”

“為什麼反反複複，重啟多次，依舊避開了撒旦的誘惑。”

“你們驚醒了啊……”

“我還不記得你的存在，你們就已經記住了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好聽嗎？”

他來到兩人身後，冰涼的身軀若有若無地貼近，刺骨的寒冷直沖人心。他維持着微小的距離擁抱他們，雕塑一般的手掌輕輕撫摸，可愛的兩位小人，天真的兩位羔羊。

“你們該重啟了哦。”他似笑非笑，湊在耳邊甜膩說道，不顧兩人的惶恐不安。

雪白的翅膀張開，無聲掉落幾根羽毛。

“是。”

天使的羽毛自天而降，混着冰霜溶于天地之間。樹枝上兩人的身體閃爍幾秒，瞬間被世界阻殺，湮滅之後的隐形粒子再次回歸這片幸福伊甸園區域，沉入無窮無盡的茫然。

時間是不存在的概念。每一件事物的發生都是一副固定的畫像。世界由這些畫像組成。

他們必須順應既定的軌迹做出早已發生過的舉動。

加百列跪坐于一片雪白之上，微微仰頭，幸福地閉上雙眼，乖巧得仿佛一隻軟弱羔羊。

下雪了。

* *

上帝沒來得及看伊甸園的景象，祂正忙着與艾斯特觀賞遊戲。

“真是狂傲啊。”上帝撫摸着自己的白胡子，慈愛地看着遊戲盤裡藍發藍眸的青年，“你猜，他是否會取代過往的神明？”

“我猜，他把神明當作玩物。”

“取代過後，他自己便是玩物。”

兩神都笑起來。

“真的不回去嗎？”上帝繼續将目光投向美好的伊甸園，那裡天使與惡犬正在對峙，“他們似乎要打起來了。”

“這不正符合您的心意嗎？”艾斯特的聲音無比溫和，話語卻毫不留情。

“啊，被看出來了啊。”上帝并不意外，說的坦然，“您與達米安大人落于此地，這是多麼大的榮幸。”

“就讓我看看伊甸園的自我滅菌能力有多強吧。”上帝注視着廣大的土地，像注視一個小盆栽。

艾斯特無言。

伊甸園啊，上帝一手打造的花園。

“不了，我不喜歡花園。”

他轉頭看向早已無雪的伊甸園，消失在原地。

少有人知曉，天使的羽毛就是祂們的淚水。

少有人知曉，上帝也開始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