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堪在天明時守到了駕核桃舟回來的白雪。隻見這徒弟拉風無比,飛在天上興緻昂揚,頭可頂天,手裡不知拎了什麼寶貝,一臉得意,簡直連新科狀元都比她不過。
核桃舟她似嫌破,到處是核桃殼的崎岖嶙峋,不好下腳,在天上結結實實踩了幾回,還罵了句廢物。
悠悠地下來了,準備進窗。
謝堪早已守在那使好了絆子,她一進來,腳下一滑,便倒進了一個人衣袖裡去。
白雪以為遭賊人暗算,已劈頭準備好一個大耳光,高高舉起卻生生頓住了,“......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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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二人已規矩嚴整,排布整齊。
女的跪着,雙手舉一小核桃舟。男的立着,手提一丈餘戒鞭。
謝堪來回巡視,暫無下手打算,但也算痛心疾首了,“自己說,錯在哪!”
白雪心知又要被打,百無聊賴地,“不該借用師父的核桃舟,不該在禁閉時出門。”
謝堪道:“你拎回來的什麼東西?給我看看。”
說到此,白雪緊張了起來,這是她千辛萬苦挖出來的一個重寶,可不能再被繳了!她不肯說話,謝堪更是疑惑,直接上手奪了過來,原來是一隻寶瓶。形制古樸,着五彩花漆,清晖閃耀,和自己的法寶玉禁寶瓶略有幾分共通處,但這不過普通練氣期的玩意。
謝堪心内想,“待她長進了,我将玉禁寶瓶傳給她也未為不可,卻如此不求上進,本末倒置,日日沉迷在這些玩意裡。”
謝堪怒地一聲,直接将花漆瓶砸了。滿地冰冷,碎片觸目。
以後這些東西,來多少,他砸多少,務必讓白雪的心思回到正道上!
白雪聽見這一聲響,卻似魂碎了。扔了核桃舟,豁然站起來,“謝堪!”
謝堪:“......!”她竟敢直呼自己名字!
謝堪再次氣到發抖,入道這麼多年,也教引過不少後學,各個都是對他畢恭畢敬,不敢高聲,白雪她是反了天了?
“......跪下!”
白雪橫眉站立,“不跪!”
謝堪本不想再打,可如此形勢,縱他心性再好也不由得揮鞭狠狠抽了下去,“白雪!你是越發肆無忌憚了!竟敢直呼為師名諱!”
白雪這回即便被抽都不肯跪。她想起自己這一身凜凜傲骨,上幾百年來隻跪過司無咎一人,他是幫了她的大恩人,隻有他才值得她跪,其餘這些人,算什麼東西?
一個又一個,全都是扒皮吃肉的惡虎!
白雪目中閃着疾芒,反手拽住謝堪的戒鞭,“謝堪!你厭棄我,我不求你體諒!你也不知我的艱辛,咱們從此散了吧!”
謝堪渾身發抖,指着她,“你......你果真有什麼艱辛,大可以告訴師父,為什麼,為什麼......”
白雪冷笑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我白雪雖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天下人又有幾個幹淨的?謝堪,我知道我耽誤了你的名聲,你放我走,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從此你也自在了。沒錯,我是天生廢柴,我廢柴獨走我廢柴的道,倒也沒想過和你們這些結丹元嬰攀扯緣分!”
謝堪氣的湧出如豆的淚來,一字一句都紮在他的心上。不知何時起,同她的誤會竟如此深了。
雖如此,這畢竟隻是一個廢柴徒弟,如她所說,放了便是,但謝堪眉目發抖,縱如此亦不肯開口。
書房閣樓,地動山搖,一記又一記的戒鞭結實地抽打在白雪的背上。白雪偏是硬了骨氣,既不跪,也不喊。已不拿他當師父待,本可以召出寶貝制敵,可惜所有東西都被繳了,陰雷牌又不能輕易展示給人看,尤其他是個結丹期,見了紫色天刑之雷必定心生争奪之意,到時難保性命堪憂。
白雪受着一記又一記清脆的戒鞭,恍惚想到初見時,翩翩衣袖,清冷貴言,後來夜不成寐......輾轉反側,誰知如今竟結了這樣的仇恨,那一縷缥缈的绮思,也不由得斷去雲山外了。
白雪想着,目中滾落了一滴淚,心道:“謝堪啊謝堪,原以為你是來救我的,原來你和他們一樣,是來傷我的。”
樓下好事者早已聚了大片,有人連首尾都聽到了,在給人講解。
“不得了了,這回是師徒兩個對罵!那白雪竟然喊的比謝堪還高!”
“竟有此事!徒弟敢罵師父!這徒弟豈不是不想活了!”
“謝堪實在是倒黴,竟然收了這麼一個首徒!我要是他,我半夜想起來得被氣死!”
......
此日過後,情勢竟急轉直變了。
謝堪不僅沒放她出師門,反而把她日夜關在了清菌閣書房裡,一開始是為的給她一些教訓。後來,卻更嚴重了。
那四個女子聽聞白雪和謝堪對罵之事,知她這回應當徹底失勢了,特特前來告狀。謝堪聞聽了草藥園一事,氣的當場回到書房狠狠鞭撻白雪。
當着衆人面,白雪被鞭倒在血泊裡,雙手被捆縛的繩索磨出了血痕。
謝堪一次又一次咬牙道:“我真不知你是這樣的蛇蠍心腸!”“壓榨同門,威逼師妹,還有什麼你做不出來?”
“你是仙門世家的嫡女,玩物大把,想要的東西全都揮之即來,為什麼還剝削你四個師妹!”
“定是從沒有人教育過你,你的心太野了!”
謝堪發了瘋地朝着她的脊骨揮鞭,白雪嘔出一大口的血來,那四個女子都見了驚心動魄,連連拉謝堪,謝堪卻還不停。
人道是清冷仙君,正道楷模,教訓起自己的弟子來,卻這般嚴詞厲色,近乎暴戾。
白雪無言答他,隻是統統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