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自己的日子甚至比在前幾個師父處還要慘了。
“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得遇真師,親聞至道......”她伏在戒鞭下,荒涼地想了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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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被關着,無法去亂葬崗交靈石,這個月末,白雪緊張地等待,果然發覺背部開始有一些不對勁。從頸開始,似乎有很多蟲子在血液裡細細爬着,勾的人渾身發癢。若稍微彎一些,便好過了,若不彎,那癢便越來越彌散深重,沁進骨頭裡,而後骨頭開始發寒,寒到極緻就開始劇烈的疼痛。
白雪什麼都不怕,被鞭打不怕,被關禁閉不怕,隻怕這個。若真的彎了,她還能直的起來嗎?
她内心狠狠告誡自己,“不能彎。”
她将自己的背貼在冰冷的窗下牆壁,用盡全力和那異動的骨髓對抗。她若不彎,背上就如生鐵洪流灌入脊柱一般,又冷又硬,絕難熬受。又如千蟲噬咬,絕非人能所忍受。白雪的汗水大滴地落下,眼角通紅,滿面蒼白,使勁地摳住窗隙,絕不能彎!
某日,她正在對抗時,謝堪恰巧走了進來。
“你在幹什麼?”看見她蜷曲在地上的樣子,也有幾分詫異。眉毛微皺,準備上前。
白雪咬緊牙關對抗着那股惡力,心想此事不能告知旁人,若被他知道磕頭蟲的前因後果,少不得像曹滿真一樣判我一個“邪魔外道”“背叛師門”,把我也打去窮極嶺。
“無事,月信到了。”
謝堪錯愕,下意識是回避。突地,卻又想起來那日蕭顔禮告狀裡的某一條,不由得唇角含譏,冷笑起來,“自作自受。本是萍水相逢,卻逼另一個女子喝下......你今日有多疼,就該想到那日那些女子有多疼!”
“她們.......哪裡疼了?”背部已痛到微不可察地顫抖,蜷在袖子裡的手握緊成一團,幾欲痙攣。
謝堪冷哼一聲欲走。白雪實在疼到無力,隻求速死。她噗地一聲折倒在謝堪身前,哀求道:“放人生命,可積功德。我無心和任何人争鬥,隻想回家,求你放我離去,此生此世白雪感念你的恩德!”
謝堪被她扯了衣角,本欲作那慣常的冷漠模樣,卻不知為何做不得,目中閃了幾絲哀憫,亦不知是什麼讓他到如此地步都不肯放開這個廢柴徒兒。
謝堪沒有說話,沒有嘲笑,靜靜地扯開她,關門離去了。
“隻不過是個孽徒......一段孽緣而已。”他在心中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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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又過了多少時日,她這跗骨之毒已将她折磨至快要神志不清。雖從外人來看,還是那般的冷漠寡言,冷心冷肺。
恍惚聽見樓下有了新的女子聲音。
白雪細細聆聽,漸漸聽得,此人叫王舒胭,是謝堪新收的徒弟。
“是該收個新徒弟,洗洗自己聲名。”白雪貼着牆想。
隻聞他們二人朝夕相伴,辛勤授業,這女子領悟力高強,若幹天就突破了練氣期五層。
照他們這個趨勢看,這女子的修為将很快在衆同門裡遙遙領先,恐怕衆人有新的大師姐了。
白雪盤算自己的背痛還沒有不可挽救,隻要及時去亂葬崗吃了解藥,應該會好起來。既然這女子來了,謝堪他心中應當滿意了,說不準能求得他放行。
一轉念,卻思起,自己修真也有好幾個年頭了,卻連練氣期都沒入,而人家真正的天賦強者,短短數日就到達練氣五層。不怪謝堪頻頻動怒,自己這樣的不叫廢柴叫什麼?
就算吃得了解藥,繼續修真,自己真的能有長進?
思及此命門關鍵處,一種史無前例的泰山壓頂般的恐懼向她慢慢壓來。
這些時日因着背痛,她的神智屢屢接近摧垮,強自留着一個要回家的念頭才撐下來。見了王舒胭這樣的天才,卻宿命般地察覺了自己的渺小。
人家什麼都不用做,事事順心,得師父誠心栽培。自己事事費盡心機,一顆心分八瓣使,進三步卻得退四步,這如許年,真像是一場笑話。
白雪鬧中轟鳴着“廢柴”兩個字,頭痛欲裂。跌跌撞撞,撲倒在書房的各個牆面,背也痛,頭也痛,以頭搶地才得到一點平靜。不斷有淚水砸落下來,她屢屢苦心謀求,可是最終得到了什麼?
當初在靈界時,自己本從荷花中化生,不如那些雲氣裡化生的清淨,生生低人一等,吃了幾百年的苦才成了個靈官,一心向上,妄圖登仙,可是怎麼了?竟然一轉頭打下人界。
到了人界,自己也不肯放棄,可是怎麼了?自己成了個駝子,成了徒弟裡最廢的,整個門派最廢的,到哪都被人笑,現在落魄到謝堪都不屑她了。
白雪的腦海中昏昏茫茫,不斷有白色的影子飄過,她隻覺得疼,習慣性地将背在牆壁上牢牢貼住,一寸一分地細密感受那錐心刺骨的痛。手又摳住了窗沿,這一塊已經被她摳爛了。
昏昏沉沉,隻知堅持。最後還如往常一般地滾倒在地,抽搐,發抖,然後微不可察地背又彎下去幾分。
白雪萬想不到,原來不做一個駝子要受如此痛苦。
眼角通紅,貼了三個時辰,用盡全力和受拔骨之痛的脊柱對抗,一次又一次咬牙發力,卻還是覺出了要敗的趨勢。
縱死不能折腰。
白雪恍恍惚惚,紅透雙眼,站去了立在山脊的書房窗台上。
“我不想再修仙了,我也不回靈界了。”
恰此時謝堪推門進來了,一眼便見着白雪推了窗,立在萬頃林風悠悠中。手腕粗的繩索竟被她咬斷了。
“白雪!”謝堪發瘋,大袖如亂蝶踉跄奔跌進來,清冷風華盡散,隻因為自己鎖她,她就要尋死?她就這麼不願留在他身邊?!
白雪紅透了眼,看了一眼謝堪,張開雙臂如碎落的血蝶,灼灼撲了下去,翠嶺重重,萬葉千聲,藍衣人影一閃便不見。
“白雪!白筠籃!”謝堪血色盡失,大是瘋狂,似一道光撲上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