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人嫁女兒哥兒,若是心疼孩子,娘家則會出錢請親朋好友吃頓飯,風風光光把女兒哥兒送出去。
也有窮苦的,亦或者不重視女兒哥兒,别說席面宴請,一身像樣的喜服都沒有,新娘自己走去夫家,像香秀爹娘這樣大方請客的,在村裡少見。
今天是大喜日子,兩家關系又不錯,二房一家人都穿上嶄新幹淨的衣裳過去,一來添喜,二來不能在鄉親四鄰面前失了體面。
“乖乖,快别睡了,你香秀姐今天就出嫁了,你過去找你姐姐玩,”周淑雲把溪哥兒拉起來,小溪眼睛睜不開,靠在他娘身上軟趴趴不想動。
溪哥兒擡頭:“娘,榆哥哥去嗎?”
周淑雲給溪哥兒穿好衣裳,道:“你榆哥哥不去,咱們端一碗飯回來給他。倒是你,再不起該晚了。”
原本她是打算讓林榆跟着一起,怎麼說也是幹兒子,出去見見人也好。
但後來一想,他們家人口本就多,因為兩家關系好,才能一家子七個人都去。換做是别家,别說幹兒子,就連親兒子都不能去,家裡出老兩口就行。
村裡人就那點見識,少不了愛說閑話的,讓别人看見了,指不定背地裡怎麼編排,說他們家占便宜。
周淑雲和香秀她娘說好了,開席前給林榆留一碗飯菜。賀禮這方面,她既送了酒又送了肉,叫人挑不出錯來。
賀家其他人也穿好新衣,賀堯川在院裡擦鞋,擡頭看一眼卧房,房門緊閉,裡面的小哥兒大約還在睡覺。
現在天色未亮,他們過去不是隻吃飯,還要幫着做飯擡桌子,遠不到雞鳴破曉的時候。
賀堯川眉間一動,腳就鬼使神差擡起,想往卧房走。随即看見他娘在門外敲門,賀堯川陡然停頓。
意識到自己竟然想進去看一眼林榆,他臉色随即古怪起來,他沒讀過書,無法描述心裡的感受,隻覺得整個人落不到實處。
林榆把頭蒙在被褥裡,其實他已經醒了,能聽見外面的動靜。平時要早起幹活,若是一家人都起床,他也會跟着一起,不會偷懶,但是今天不一樣。
林榆緊緊閉上眼,便聽見敲門聲,随即周淑雲走進來和他說話:“嬸子晌午讓小溪把飯給你端回來,你多睡會兒。别管大房那家人,他們不想動那就餓着,你隻管做自己的。”
怕走了,大房又找茬。雖然如今大房傷的傷,咳的咳,翻不出什麼風浪,周淑雲還是不放心。
林榆趕緊坐起來,點點頭笑一下:“嬸子你們去就是,不必管我,我留在家裡幫着喂雞喂鴨。”
見林榆如此懂事,周淑雲沒什麼不放心的,又囑咐幾句話,關上門一家人往香秀家去。
待人都走後,天色漸漸明朗,透過晨霧依稀能看見遠山輪廓。林榆穿好衣裳出門,院裡的雜活他已經輕車熟路,到山坡上打一簍青草,拿回去切碎了扔給雞鴨鵝。
做完這些沒什麼事,林榆看見院裡有掃帚,正好地面髒了,牆角也長出幾棵野草,他蹲下把草拔幹淨,然後拿掃帚把院子打掃幹淨。
隻管打掃二房這半邊的院子,大房那邊他才不管。這幾日氣溫上升,林榆忙活完身上漸熱,休息了一會兒,又從窗台邊拿上皂莢,把髒衣裝進盆裡,端去河邊清洗。
而賀家二房,已經在吳家忙活。
吳香秀今日不能出門,在房間裡梳洗打扮。娘家夫家都看重,給吳香秀買的喜服料子是上好的棉布,銀簪也是新打的,叫屋裡其他人看的一陣羨慕。
年輕的婦人夫郎都在陪新娘子,溪哥兒和别家的小哥兒在院子外玩耍。周淑雲時不時出去看一眼小兒子,見溪哥兒沒亂跑,便不再關注。挽起袖子進竈房幫忙燒火做飯。
賀長德帶着兩兄弟幫忙擡桌子凳子,吳家院子小,桌椅隻能往院外擺。人陸陸續續到達,顯得全是人,擁擠的很。
吳鐵生兩口子站在門口招呼客人,門口擺了一張桌子,有專門負責收禮的人,還有專門請的記賬先生。
村裡讀書的人不多,會認識幾個字已經很了不起。至于算賬,那便是少之又少。孫彥能算一些,隻是速度太慢,算半天才能合計在一起。然而就是這樣,在别人眼裡也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了。
賀堯川路過門口,暗自瞥一眼孫彥,見他又認字又能用算盤,又想起那日在河邊,孫彥主動找林榆搭話,他心裡說不上的滋味,皺了眉往外走。
他們兩兄弟時運不好,家中老兩口偏心,搜刮了爹娘的銀子,又不肯出錢讓他們讀書,因此這麼大的人,沒一個會認字的。
吳家擺了八桌席,人已經坐滿,還剩下十幾人沒位置。陳葛花在竈房裡忙活,偷偷和周淑雲抱怨,“原本有幾戶隻請了兩個,誰知他們拖家帶口的來,自己人也就罷了,親戚家的孩子也帶過來。”
周淑雲也瞧不上:“沒臉沒皮的,大喜日子也來占便宜。”
但因為今天是女兒出嫁的日子,陳葛花兩口子不想找晦氣,隻好憋在心裡,隻好讓自家男人又去借了兩套桌椅。若是換做平時,她早陰陽怪氣罵幾句了。
開席前,夫家的驢車按時到達。用的不是闆車,而是有棚的。叫誰看見了都羨慕,即便棚車不是買的而是租的,也能看出夫家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