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化成一捧灰了,怎麼死的?他,他就死在那場雨夜,被你我扔下的那個雨夜,至死心裡都裝滿了你,他闖下了大禍,我救不了他。你更救不了他,他把自己作死了,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初在省城拆了你們,那時該把你哄住了的,就不會發生這場大禍了,敬史說不定都已經有孩子了,都會走路了,我這脈就不會斷後了,我現在最後悔的是這個,我們都太随着自己的想法和性子了,我這個媽媽不合格,孩子喜歡,就随他去好了,最後,什麼也換不回他的命了,錯事做了太多!一個錯誤的決定,毀了終生。”
這些天太憋屈了,沒有一個可以傾訴可以敞開了聊聊痛苦的人,直到看到秀真為敬史淚難自控的時候,心底的堅冰化了,自己也是個人啊,也想找個人發洩心裡的情緒的!
“哈,哈,你似乎沒有問别人願不願意的習慣,這樣霸道的你,鑄就了同樣霸道的他,他到底怎麼死的啊?你怎麼就是不說,急死我了,你,太狠了,都把我喊來,卻一直吊着我,夾槍夾棒的擠兌我,還替我把孩子都生了,也不問我願不願意,考慮過我的心情?隻想知道他到底怎麼死的?”
秀真抑不住心底的難過,失去了耐心,聲音已呈嘶吼狀了,應是死的挺慘,否則宮母不會那麼說。看着秀真急的要瘋了,眼眶爆紅淚水噙滿,宮母明白除了她,這個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至少還有這麼一個人,心裡裝着敬史了,她忽然釋然了,對秀真已恨不起來了,看着秀真笑了起來,孽緣啊,就是一場孽緣,直到現在,自己才願承認秀真這些年确實受了傷害,她這麼些年挺冤,挺苦,徹徹底底的受害人,是自己太過放縱孩子了,太看重出身家境,都忘了感情這件事,是從不談理由,來了,就是來了,走了,便是走了,自己沒尊重過兒子的感情,沒有顧忌過他的感受。愛,根本不談原由不談正确,它是情感,不是選擇,是自己錯了。可是讓她知道一切又有什麼用?知道一切的她,鬥的過誰?胳膊擰不過大腿,自己都擰不過的人,她,能有什麼能力對抗?不過是徒增煩惱無能為力罷了,兒子那麼愛她,一定不想讓她知道死時的慘狀,不想讓她痛苦讓她無能為力的。
“淹死的,他早在醫院住院時就自殘過,也自殺過,爬到窗台,膽小,慫了,不敢跳,那天送回來時,已經死透了,我隻想讓你知道這個傻孩子他死了,也算給他個交代。”
“不對,你的話裡話外,他都不是簡單的死,那你為什麼報失蹤?處處不合理。”
“你怎麼這麼整腦瓜?我不報失蹤能怎麼辦嗎?遺體悄悄送回來的,院門也壞了,放在院子裡,送的人早走了,門口的監控壞了,一路上的監控都壞了,一點證據沒抓住,年紀輕輕的枉死了,對于一個死了的人,什麼也不重要了,所有屈辱和驕傲,他都不知道了,隻有活着的人,在痛苦,他造下了那麼大的一樁禍事,前前後後牽涉那麼多的事,那麼多人,你理解過一個做母親的心嗎?他已死了,若說是他殺,是要被拖去屍檢的,開膛破肚,割開喉管,敲開腦袋,哪裡可疑就解剖哪裡,剪開血管絞碎神經,你能理解一個母親的痛苦嗎?當初他精神不振的時候,我連精神病科都不願送過去,我怕他受不住那種變态的治療,我不願意他死了還去遭這份罪,我若說他是自殺,疑點那麼多,有人不信,挑事,舉報了,我還是得親眼看他被拖走,去受折騰,我甯願報失蹤,反正我知道他已不在了,給他辦後事好了,他死了,我最恨了,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會讓他白死的,十月懷胎生下了他,每一滴血每一根頭發每一粒細胞,都是我十月懷胎育下的,我不希望他被凍在停屍房的冰櫃裡,被反複拖出來解剖,你知道他是淹死的,就行了!”
秀真怎麼不知屍體解剖多殘忍?曾經接手過兇殺案件,被害男孩的屍體,被反複解剖了三四回,身體變形的像具空皮囊,臉塌的都看不出原形了,原來挺漂亮的男生,活脫脫的成了一具冰冷醜陋的怪物,自己若是真的心痛他,可惜他死的太年輕,不想他再遭罪了,就當他淹死的好了,他的媽媽都認了,秀真不再追問了!
“還在想該把這孩子的骨灰帶出國?還是留在這裡?我犯的事不少,溫樹生溫會長那樣的人,都落得這般德行,我不能保證未來能活的很好,不被報複,過去的事不被扒起來,得罪的人太多了,敬史犯的事,反噬太大,我都不知未來會什麼樣子?隻要,我還記得兒子的死,記得我賣掉企業也換不回兒子一條命的仇,我也可能控不住自己,未來能否壽終正寝?都是問題,一想到我要是出事了,坐牢了,死了,敬史的骨灰,孤零零的埋在異國他鄉,連個掃墓的人,也沒有,連個記挂的人,也沒有,我就不能安心,可是骨灰留在國内,我又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怕被人盜取,怕骨灰都揚了,他得罪的人太多,在世時,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命都送在這上面了,來之前,我還在想,萬一你恨大過一切,恨他要死,怎麼辦?還好,我兒的癡妄,終沒成空,眼淚是騙不了人的,你的心裡有他,嘴上死硬死硬的,騙不了我了,他已裝到你的心裡了,我想把他留在國内了!”
“你,什麼意思?”
宮母猝不及防這麼的一說,秀真倒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要我年年去看他嗎?這麼自信?不怕我哪天心裡又恨起來,去把他的骨灰揚了?”
“不可能,敬史在你心裡是什麼存在,我看出來了,你騙不了我,恨和愛,都有,都在你的心裡,但你不是心腸狠毒的人,隻有惡人才做的出狠事,你,一隻小綿羊,做不了這種事。他為誰都命都送掉了?你不會,你在省城留下的每一件東西,他都收着了,一根筋的家夥,他怕是也不想離開這片土地的,他那麼愛你,美國太遠,看你太累,那麼懶的傻瓜,肯定不想自己那麼累,即使是死了,也希望那個讓他生不如死的女人,能為他奔喪,能為他流淚,能為他掃墓,能來看他,燒燒紙錢換換花擦擦墓碑,就像是有了個家屬的身份,死,不是告别,是又一次回到了喜歡了一輩子的女人身邊,他怕是也願意的!你願意嗎?死丫頭?我,但凡能平安的度過餘生,我都不想把他托給你,我這個做媽媽的都想把他留在自己身邊,但凡有個真心實意能替我掃墓的,真心把敬史放心裡的人,我都不會想起要托給你,我的惡業不少,即使遠走異國他鄉,我,都不知,能熬多久,坐牢了死了,他怎麼辦?即使已是一壇骨灰,我也不希望他在異國他鄉成為孤魂野鬼,連個真情實感去掃墓的人都沒有,骨灰留在國内,誰會為他點香上燭?為他流淚真心去看他?我托給誰我才會放心?敬史在陰間也會願意?生時,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懂他的心,也沒給他幸福名譽的一生,如今他都死了,才知後悔,想再疼疼他,舔下臉來問你,我想他是願意的?”
宮母和自己說了這麼多,聲聲噙淚不停擦拭眼淚,從沒看過這樣的宮母,宮敬史死的憋屈,即使秀真倔強的強忍淚水盡力克制,不想流的太稀裡嘩啦,也是不行了,即使是孽緣,即使是畸戀,那家夥的心是真的啊,說不出一句硬話。
“别說了,懂了,生時,我難以原諒,他都死了,惡業已拿命償了,都這般了,還能怎樣?明明恨他恨了要死,淚卻是止也止不住,你說我嘴硬也好死犟也好,我是真的恨他,你如今這般說了,我能怎麼辦?這輩子注定被他煩了,都煩了十幾年了,沒想到最後是這樣,他注定不會和我成為陌路人,一輩子就這麼斷了連系,長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算了,我認命了,上輩子我們之間到底怎麼了?這輩子要這樣?。”
“好,好,他一個狗腦子的人,事情鬧成這樣,他也死了,你就原諒他吧。“
“沒腦子,不懂後果,不該成為别人原諒他的理由,錯就是錯,我答應你,不代表我原諒他的過往,心裡其實是不能原諒自己的,更不可能原諒他的惡行,說實話,我不關心你未來會咋樣,一切都是因果,種什麼因結什麼果,隻是,隻是,不想他落得那般凄慘!”
看到秀真同意了,宮母徹底放下了戒心,拉着秀真的手心緒湧動,話是越說越多,這陣子給憋的窒息了啊!秀真不再和她争辯了,随她去了,從此以後不會再見了,縱使恩怨再深卻已不會再見,宮母索性打開話匣子囑咐更徹底點。
”你句句怼我,隻要敬史有了着落,你愛怎麼發洩就怎麼發洩,我如今說什麼也于事無補了,大錯已成,真正害了他的,是他自己,我這個自私的母親,直到今天才承認,我沒把他教好,假如當初我做了對的選擇,要麼不生下他,要麼生下把他當命一樣好好善待,好好教他,現在,他一定過着他想要的生活,可是人生啊,是一步錯步步錯,我這樣,敬史也是這樣,耗了青春丢了幸福輸了人生,命也搭進去了,人世無法掌控的太多,卻總喜歡和命運較真,最後空落一生遺憾。骨灰寄在A市的廟裡放在佛前,有僧人日日為他誦經化解,他業障太深,我怕他不得超生不得投胎,如今,臨時起意,明天就把骨灰移去老家的寺廟,我會把你的照片身份證号碼、資料給廟裡,寺廟說能取了,就讓他入土為安吧,就葬在老家吧,他在那裡生活了十幾年,相對活的開心的地方,離開那裡後,情緒就沒好過,越發的魔障了,生父繼父,誰也不愛他,我這個媽媽整天不着家,見面就訓他打他,唉,就讓他回去生他的地方吧,不管我帶不帶出國,墓地我都已提前買了,寺廟墓地所有文件我會寄給你,會有人幫你辦好一切,從小看護敬史長大,常幫我開家長會的那戶親戚,會聯系你幫你辦好一切,他不久也要離開老家了,孩子大學畢業去孩子那邊了,我知道我這樣,是極端自私的,當初拆了你們,害死了敬史,悔之晚矣,人生最大的錯,是為個狼心狗肺的家夥生了敬史,害了孩子一輩子,到死都沒知道生父是誰,不是我心狠,是他知道了,徒增痛苦,那種無情無義的家夥,隻會嫌他煩他,像塊抹布一樣的踢掉他,哪會在乎他在乎他的生死?那種人都不算的東西,遲早有報應,直到最後,他都不知生父是誰,惡業啊,我會把他生父的照片寄給你,放進墓裡還是燒給他,随你,唉,該讓他知道老畜生長什麼樣姓什麼了,我希望他那狠心的生父,惡有惡報不得善終,即使同在A市,他也沒有一點想看看這孩子的心思,看着落難了,伸手拉一把的想法都沒有,就怕影響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骨灰下葬那天,狗東西的照片你看着辦,給他個交代!“
一生狂妄嚣張跋扈的宮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涕不成聲的在她面前,像個碎嘴老太婆一般,淚水早把口罩濕透了,身體佝偻白發飄散,盤起的頭發散落了許多,妝也花了,半邊身體痙攣顫動,即使哭成這樣,她也沒有再摘下口罩,這可能是她最後的體面了,她不想秀真看到她面癱痙攣失控變形,一輩子好強,卻一生屢被命運抽打,言語激動,情緒低落,神情憤恨,更顯蒼老憔悴了,以前多幹練多猖狂的一個女人,僅僅這點日子,眼見着一個人老了,一下子垮了,秀真的心硬不起來了,自己恨他們,真的好恨,但自己這輩子真的做不來惡人。
“還用的宮敬史這名字嗎?我還恨你們,可我不忍心看他落到連個掃墓的人都沒有,從來孤單,沒享受過家庭的溫暖,也不怎麼被人尊重,一想到他其實那麼慘的,最後還落得個孤墳野鬼的下場,我是難過的,死都死成這樣。我不能代表其他人去原諒他,其他人不原諒他,沒有錯,我愧對了很多人,心卻在為他流淚,這樣的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奶奶,對不起逸辰俊逸,對不起所有人,我背叛了自己,背叛了所有人,我還沒有那種不顧一切面對所有人的勇氣,卻隻能接受這樣的命運!”
宮母一把摟住了秀真,自己還有大仇要報,知道自己不能善終,抱緊了秀真,敬史鬧騰搞作了一生,最後,隻有心裡有他的人才會為他流淚,無力回天的自己帶着自私的目的,逼着他這輩子最放不下的人去接受他,萬幸她沒拒絕,這場孽緣,終是要劃上句号了,強人所難也好,道德綁架也罷,又造孽了也好,這輩子自己已不是個好人了,做個自私自利的人做到底吧。
“對不起,如今我隻能說對不起了,李重生,重生,用的他生父的姓,希望他能投胎轉世能重生,好好投個人家,史堅宮敬史,這兩個名字太被人熟知,不能再用了,現在的照片也不能用了,用以前的照片吧,沒整容前的,我會寄給你,為了你,把自己整成了那副鬼樣,都把自己給搞丢了,那張臉是他嗎?一個人的愛,是沒法裝的,你絕情那麼多次,他一直不想放棄你,為什麼不想放棄你?一再的分開,還是想見你,就是忘不了,即使去糾纏你被你嫌棄,還是想去糾纏你,這不是愛是什麼?再自私的愛,就不是愛了?沒法裝沒法演,控制不住,他為了你是瘋了呀,希望你以後不要嫌棄我們敬史,記得他是為了誰瘋的為了誰死的,他是渾,愛卻是真的,敬史造孽太多,墓地不能洩露,我不敢用原來的名字,就是怕他連骨灰都保不住,連墓碑都被人砸了,你要答應我,除了你,誰也不能知道葬在老家了,你要向我保證,這個世界心腸惡毒刻薄記仇的人太多了,我怕他死了,連骨灰壇子都保不住!也想過把骨灰揚進大海算了,讓他歸于山川大海,舍不得,不忍心,連骨灰都灰飛煙滅了,人,就一點痕迹也沒了,他這一輩子算個啥?生,從沒真正幸福過,死,灰飛煙滅沒人記挂,太可憐了。法律,管得了善良守法的人,管不住無法無天的惡人的,你要守住這個秘密啊!”
“我,根本沒有坦然面對所有人的勇氣,和他這些年恩恩怨怨,連累了多少人,如今這樣,我怕親朋好友罵我氣我棄我,學平知道的話,對他而言,不公平的,生為人婦,怎能為他人留下心腸?逸辰作為受害人被害的那麼慘,我怎麼面對?怎麼面對俊逸?面對鵬舉?鵬舉,你還記得嗎?他的父親英年早逝公司倒閉,誰下的手?大媽,你還記得嗎?是你啊!你幹過多少傷害别人的事,怕是你自己都記得不了,對于可能會傷害别人的事,除了隐瞞,我能做什麼?他們和這件事斷幹淨,我才得自由,我為什麼要去拖累别人,這些年,我夠拖累别人的了,該自己受的,絕不該拖累任何人,讓大家難做,更何況他造成的傷害,是不配得到原諒的,這件事,誰也不會知道的,你放心,我還沒有那麼強大的内心,你不囑咐,我都會守住秘密,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沒法正視我自己,我憑什麼讓大家為難。”
“是我,都是我的錯,我太好勝太要強了,敬史之所以變成這樣,是我的錯,直到今天我才承認,是孤獨,是教育,是關心沒有到位,是出生的不名譽,造成了任性放縱的他,内心從沒治愈過,你就想着他也是個可憐人,原諒他吧,我要離開這裡了,放棄這裡的一切了,真正的惡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敬史充其量是個混蛋,一個混賬而已,我對不起你了,對不起所有人了,時至今日,我才道歉,把敬史縱成這樣,還拜托你來照看他,扪心自問,如果換下位置,我是不會答應的,你比我善良。”
說話間,宮母抹下了手腕的手镯,要塞給秀真,秀真條件反射的推開了。
“臨時起意,不能打錢給你,不想未來讓人發現和你有往來,這隻手镯你拿着,算我的心意,畢竟以後你要辛苦的。”
秀真彈坐到一邊,大喊不要,給她?自己以後天天帶着仇人的手镯,不怕死去的媽媽奶奶夜裡來找她聊人生?看到秀真臉色刷的一下變得難看,宮母尴尬了,伸出去的手再縮回來,對于她這種如此要強的女人,等同打臉。
“莽撞了,那把這隻手镯放到敬史的墓裡去吧,一切沒計劃好,幾天後,我就飛國外了,那把這隻手镯放到他的墓裡吧,權當我在陪他。”
“你自己放到骨灰盒裡吧。”秀真辟口拒絕,手镯看的價值不菲,秀真不想收。
“本是準備給你的,權當是照看敬史的辛苦費好了,你不要,就給敬史吧,這一去,我不會再回來了,敬史托給你,我放心,我回不來了。”
宮母強塞給秀真,秀真很是不悅,還是那種蠻橫的性格,一個人再怎麼遭遇變故,本性是不會改的,隻要不是給自己的就行,看她收下,宮母又絮叨開來,她現在确實沒有可以坐在一起聊聊宮敬史的人了。
“敬史在省城給你買的東西,都在他的卧室裡保存着了,你看怎麼辦?我寄給你吧,衣服奢侈品首飾,對你以後都有用,這個社會很現實很勢力的,人嘛,總要置辦點铠甲的,省得你自己再買了,也是份念想!”
“我不要,我老公知道了會怎麼想?一件也不要,夠用就好,我沒有穿奢侈品的朋友,沒人會笑話我!”
秀真這話一說,宮母被暴擊到,一再提到她的丈夫,臉一下冷了下來,可能自己的兒子沒了,這一陣子太悲傷太寂寞太孤單了,别過頭去,淚忍不住了!
“原想着寄給你,是份念想,我總希望敬史另一種形式活在這個世上,隻要還有一個人的心裡有他,他就還活着。他死了,我才想起十月懷他的辛苦,恍然如夢,我這一生要的太多,總在往高裡走,卻忘了自己最重要的孩子,當年他懷着怎樣的心情去給你買包包買首飾的?那時是幸福的吧?你看,我都忘了,你結婚了,他還去鬧過婚的,我們聊得太多,我聊得太投入了,産生了錯覺,覺得我們有了連系,忘了你有了新的生活,我老了,糊塗了,隻有我們敬史死在過去了,他這一輩子,沒有心疼過我這個媽媽啊,抛下我走了,是我糊塗了,我是不是不該把敬史托付給你了?是啊,這麼拜托你,總是欠了你,我還是打筆錢給你吧,不付出點什麼,不習慣,做生意這麼多年,不習慣太欠别人!”
剛剛還和自己相對痛哭的宮母,忽然談錢,秀真的内心十分的膈應。
“我不要,我們過小日子的人,不需要那麼多錢,夠用就好,錢又能補償什麼?十幾年了,錢又算什麼?如果你真的沒有安全感,就把他留下來,别讓他在一個人被丢在異國他鄉受罪了,他挺可憐的,美國那邊的墓地也會回收的,特别人多的大城市,過了繳費周期,會被當做無主墓處理的,讓他呆在國内吧,我會看着他的,除非我死了!”
“真到了你也不在的一天,就把他揚了吧,揚去五湖四海。!”
“我不要你的錢,續續費買買祭品和花,這點錢,掏得起,他欠了我很多,我似乎也挺傷他的心的,還了,心裡能平靜點!”
“那好,我們娘倆,欠你的,下輩子還吧,下輩子,把我們往死裡虐吧,這輩子,欠下了!我沒好好的做個媽媽,失去了,才知後悔,你不要學我,從今後,我這個媽媽,該有個媽媽的樣子了,我已沒有什麼念想了!再見吧,你這個酸臭又死腦筋的丫頭,我祝你長命百歲,這是真心的,你活着,我們敬史就沒死,你要活好了。”
“我想勸你不要去幹違法的事情,可我不是你,我一個被害者,聽到他死了,都這麼難受了,你這個做母親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們都被極端的對待過,你若是有能力,就出口氣吧,隻能說聲保重了,保重吧,後會無期了!”
秀真下了車,重重的摔上了車門,隻有這樣,自己才能走的更堅決點,剛走幾步,卻被宮母喊住。
“秀真,好好生活,活好了,替我們敬史過好這一生,我們敬史沒活好,替他好好的去活吧,多生幾個孩子,别做律師了,那種工作心累,容易得罪人,容易觸碰法律界限,找份安甯的工作吧,人生,比你想象的辛苦,比你認為的還要累,好好生活吧,活好這一輩子,你隻要還活着,我們敬史在這個世上就沒真的消失,他還在的,你要争氣!”
看着宮母佝偻着身體一臉滄桑的說出這樣的話,觸動太大了,秀真不忍回頭看了,加快了腳步,就這麼再見吧,總有别過的時刻,這一刻,秀真心底對宮母和宮敬史的恨,放下了,而宮母的痛苦才剛剛開始,碎了的心會碎的更厲害,那白了一半的頭發,觸目驚心,自己對她沒有好感,這個世界的殘忍之處,就是你再有手段再有心機,機關算盡了,再有能力,也不會處處如人所願,空落了個心力憔悴,真不如好好的做個人,做個對得起良心的人,自己和她即使能暫時共情到一起,卻永遠不是一類人!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車内,根本看不清,這種車,是别想看清車裡什麼情況的,車内的燈還亮着!
自己見過宮母最勢力最刻薄最嚣張時候的樣子,也見到了她崩潰失神良知複蘇的樣子,得勢之時,可以說宮母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計算,計算着别人的價值和自己的态度,長期生活在交易交換裡的人,唾沫和口氣都在計算着利益得失,也見到了她無能為力失魂落魄時的樣子,生活,被她們這些人搞複雜了,也搞砸了,搞成了戰場,搞成了兩個世界,一個在下,一個在上,人們争先恐後的踩着他人往上爬,多少人忘記了自己原來的樣子,忘了生活其實挺簡單的,簡單的生活也能獲得幸福,是她們把世界搞亂了,搞壞了,搞複雜了,搞臭了,最後自己也成了那個被打落下來的人!自己這輩子怎麼會和宮敬史有未來?有這種的婆婆,自己就萬般接受不了的,她是落了難,但凡沒落難,她都不會這般,雖然她剛才的話觸動的自己流淚了,但是自己和她是談不來的,自己和她本不是一路上的人,會因宮敬史暫時共情的哭到一起淚成一團,她始終是自己最讨厭的人,如今更是不忍回頭再看,她也不是曾經的她了,以後再也見不着了!
宮母坐在車裡出神了好久,看着秀真離去,此生再也不會相見了,自己這個媽媽沒有合格過,骨灰托給秀真,自己就沒啥負擔了,該失去的都失去了,該後悔的卻什麼也換不回了,到了自己這個媽媽該盡責的時候了!
徐學平忙到深夜才回來,又是忙了一晚上,埋在被窩大哭了許久的秀真,趕緊起床,給徐學平做夜宵,仔細的放好洗澡水,忙了一整天的人,洗完澡後倒頭就睡了,鼾聲如雷,僅是工作,就已掏空了他的精力,明天又是奮戰的一天,看着酣睡的丈夫,秀真一點睡意沒有,又想起宮敬史了,又将是一夜無眠,過往的回憶漸漸回來,記起了那個有蠢又嚣張的家夥來班級報到時的樣子,十幾年後的自己隻能在這黑夜靜靜的流淚,這個傻瓜,年少時養成的任性,十幾年後要了他的命,對他不屑一顧恨之入骨的自己,才發現他在自己的心底,要了自己的命,淚一天天流的是止不住控不了,時光如果倒流,倒回到高一那年,自己會給那個長得醜兮兮卻蠻橫無理的嚣張男孩一個機會,一個人在年少無知時任性射出的子彈,十幾年後正中了他的眉心,自己何嘗不是在發洩自己的不滿,表現的不屑一顧,從不給對方機會,他卻早已進入心裡好久了,最後傷透的了,卻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