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上午,本就準備不多的庫存竟然賣得差不多了。
鯉奴忙得團團轉,捶着自己的腰怨聲載道:“大人,您可得多給我些工錢,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酒也沒了……總不能大中午的打烊吧?”
酒館裡鬧哄哄坐滿了人。
雪燼也忙得暈頭轉向,紅塵氣太濃,她打了個噴嚏。
“怎麼下雨了?”
“怪事,剛剛還是大晴天。”有人議論。
剛人太多,沉酌幫送酒瓶給客人時還摔了一跤,趁沒人注意,站起來拍拍褲腿跑走了。
雪燼鯉奴同時看向坐在角落翹二郎腿叼根狗尾巴草當自己不存在的某人。
“你,”雪燼神情郁悶,“先回去。”
折銀不屑地挑挑眉,将狗尾巴草拿在手裡吹:“我不,我要在這兒幫忙。”
他在這兒晃悠來晃悠去,哪裡幫忙了?
鯉奴總算意識到了這吸金獸的威力,他才在這兒坐多久,喝酒的人多得快把他腰都累斷了。
“回去回去,”鯉奴上前推他,“回去吧,等忙完給你買杏仁酥和八寶蒸雞。”
折銀就是不肯,跟條泥鳅似的不停躲閃。
雪燼無奈:“算了,你去後院把糯米裝缸裡,酒快不夠了。”
後院擺了一堆原料,糯米香飄進沉酌鼻尖,他嗅了嗅,好奇地沾了一點嘗。
鯉奴皮笑肉不笑對折銀道:“倒也不必努力成這樣。”
折銀攤手:“說了要報答你們,童叟無欺。”
“來不及了,”雪燼手指撚了個姿勢,“閃開。”
鯉奴一下拎着折銀與沉酌的後衣領退了老遠。
隻見雪燼手一揮,院裡木杵盡數飛了起來,齊刷刷如雨點般開始捶打缸中加了白曲的糯米,周遭枝頭的杏花如一條長龍彙聚飛舞到水中浸泡。
一時間院子裡噼裡啪啦各種動靜,鯉奴拿手扇了扇空中彌漫的酒味:“大人,還少了點火候。”
轟隆!
雪燼拿手一點,缸底的柴火登時旺了起來。
沉酌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幕,他覺得火燒得有點熱,擡手擦了擦汗。
“我記得你們不是屬水脈……”折銀有點新奇,水脈的妖怪還能控火?
“我們家大人五行皆修,”鯉奴挺直了脊背,“生點火算什麼。”
不一會兒周遭又冒起了寒氣,這是為了快速将酒中醞釀的火氣逼出來,寒氣愈發刺骨,空中的酒味也越來越濃烈香醇。
沉酌凍得牙關打磕碜,鯉奴這才意識到他一直在哆嗦,趕緊使了個法術溫熱他的身體。
過了大半個時辰,終于弄出了幾缸勉強像樣的酒來。
雪燼沾舌尖嘗了嘗:“差點意思,低價賣一賣。”
半個時辰做出二十天才能釀好的酒,各道工藝飛速趕工,能有這味道已經很不錯了。
鯉奴挂了個牌子在門口:開業酬客,一律半價。
這幾缸酒一律半價賣,來店中的人愈發多了,有人驚奇道:“老闆,你這酒中加了什麼?竟格外清香。”
“我也嘗嘗。”
“果真,香醇至極,美妙至極。”
客人們七嘴八舌議論,啧啧稱道,還有跑來問雪燼釀酒工藝的。
雪燼懶散地躲在收賬的櫃子後邊休息,聽到這話她有些意外,原本以為會不盡人意,不禁眉眼彎了彎:“各位客官,好喝再來。”
方才為了趕時間,她用了南明離火将糯米混合的曲汁催熟,這法術還是從前她遊曆時從一隻朱雀那裡偷學的,她身為寒水之主,寒氣是看家本領,極緻的冷與熱,反而使得酒格外清香。
隻是使法術釀酒也太累蛟了,而且神界規定了不可随意在人間多用法術,以免秩序失衡,有失功德,這便是唯一一回了。
一天下來盆滿缽滿,直到夜幕降臨都還有人排隊,雪燼也隻能關門,面露遺憾地對衆人說明日再來。
她将門關上,身後的鯉奴和折銀早已累得癱在椅子上。
隻是這一遭沉酌病倒了,三個妖都忽略了他是肉體凡胎,站在旁邊前後被南明離火的熱氣沖擊,又被寒氣入體,終于得了風寒。
好在他從小便喝過雪燼的血,比普通小孩更身強體壯些,隻是得了風寒,換做旁人或許直接性命垂危了。
“這可怎麼辦?”鯉奴惆怅地拿水喂了口躺床上的沉酌,“開始發高熱了。”
雪燼有些後悔:“怪我,沒考慮到他是個凡人。”
幾個妖都不會治病,更何況還是給凡人小孩治病,隻能老老實實去請大夫。
“大夫來了!”折銀一路跑進來。
是個頭發花白的郎中,他先是觀望了一番,确定地點點頭:“風寒入體,無大礙。”
然後例行捏脈,捏脈時郎中卻狠狠皺起了眉頭。
“奇怪……奇怪……”他連連搖頭,“身體如此虛弱,脈象卻如此剛猛強勁,比之成年壯漢有過之無不及,從未見過如此脈象。”
雪燼有些心虛地咳了一聲。
她那口萬年老蛟血實在太補了。
郎中也摸不準這是個什麼情況,捏脈捏了一遍又一遍,摸着胡須不斷歎氣,隻能在極度的自我懷疑下開了些驅寒祛熱的方子,便連忙走了,連診金都沒要。
折銀撐着下巴趴在旁邊看沉酌,忍不住戳了戳他柔軟的臉蛋。
沉酌緊閉着眼,因為高熱整張臉燒得通紅,鯉奴趕緊去生火熬藥了,等藥熬好,好容易喂進去,過了一兩個時辰,卻一點好轉都沒有。
“會不會是凡間普通的這些藥草對小酌酌已經不起作用了?”鯉奴猜測。
雪燼立在一旁沉思片刻,突然劃破手指走上前來,将指尖放在沉酌嘴邊。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含住了一滴溢出來的血珠,緊接着兩滴,三滴,雪燼收回手。
她垂眸看着在睡夢中不安的沉酌,心想,真是隻脆弱又難養的小東西。
鯉奴瞪大眼:“大人,不可……”
說好的把這孩子當寵物養呢?怎麼能又一次傷害自己的身體。
作為一個最專業的侍者兼護衛,主子哪怕受一點點傷都是他的失職,不管主動還是被動。
當然這并不包括店裡忙碌時候他跑到一邊偷懶讓雪燼忙活……
然而這幾滴血的效果立竿見影,沉酌因為難受而緊皺的眉頭打開了,安穩地睡過去。
雪燼道:“我猜的沒錯,冰火兩重天在與他身體裡我的氣息相對抗,普通草藥是無法遏制的,隻能靠我的血來壓制。”
“什麼什麼什麼?他喝過你的血?”折銀跳起來,“快說說什麼情況?”
雪燼擺擺手,打了個哈欠,回房睡覺去了。
隻剩下折銀跟鯉奴大眼瞪小眼。
“看什麼看?還不睡?”鯉奴問道。
折銀攤手:“喂,你說過等忙完要給我買杏仁酥和八寶蒸雞的。”
鯉奴終于想起來可這茬,心虛地轉了轉眼睛:“是嗎?”
“是啊。”折銀陰森森地盯着他。
“我……”鯉奴偏頭望窗外,“哇今天月亮好大啊。”
折銀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有嗎?”
結果回頭鯉奴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喂喂喂你給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