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以丹溪為中心,平溪乃至整個青州、新豐、嶽州全部難以幸免,爆發大規模疫病,糧食供給困難,死傷慘重。
奇怪的是,染病者症狀不盡相同,有人開始是肌肉酸疼,有人是連日惡心嘔吐。
不過死者屍體上都留有血斑瘀塊,眼球充紅。
因為死者人數越來越多,也有了些痕迹可尋,比如有人發現屍體旁竟都有一隻死蟲,屍體倒翻,已成空殼。
因為太過詭異可怖,又不知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所以叫“瘟蟲”、“災蟲”等等什麼的都有。
各種傳言甚嚣塵上,說這是老天降下的災禍,那毒蟲是罪孽的預兆,上頭下來的禍意。
風言風語甚至談到了剛登基不久的新帝。
說他殘害手足、德行有失才會讓景國遭此橫禍,更大膽的,說先帝和先皇後的死尚有蹊跷,就是他為了穩固帝位逼死的。
烏雲密布的蒼穹之下,人心惶惶,謠言不斷。
地榆、柴胡、艾嵩等跟疫病治療症狀相關的藥草,不管究竟有用無用,全都被炒成了天價,價格一翻再翻。
貧民百姓根本無能為力,隻能閉門不出,不少直接死在家中無人察覺。
這次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燕京。
好在事情尚未完全失控,疫情被控制在一定範圍内,還沒有向京腹地帶擴張的趨勢。
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當地現在流傳一種藥,對遏制症狀頗為有效,似乎是鬼市裡流通出來的,比起其他藥物,價格還不算離譜,縣城内有名望的大戶還會為無路可走的百姓分發這種湯藥。
具體情況無從得知,事發之前,蕭司寒和江文晚正巧已離開,到達燕京不遠的洛城了。
洛城一家客棧裡。
江文晚面前的桌上擺着隻風筝,她原本提筆畫着什麼,蕭司寒走到旁邊看她作畫,蝴蝶翅膀還未畫完,她突然歎口氣把筆扔到一旁。
“不行,我實在是靜不下心來,我們還是盡快趕路吧?”不帶蕭司寒有回應,她就蹙眉繼續道:“這怎麼我們前腳剛走,這疫病就突然這麼嚴重?也太吓人了,不知道實際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蕭司寒唇角若有若無勾起,拾起她剛放下的筆,扼袖沾墨繼續江文晚未完成的畫作。
“擔心什麼,我們離事發中心遠着呢,就算知道了實際情況,你又能如何?”
他這話說的太沒人情味了,江文晚沒想到會從他口裡聽到這句話,頓了下神歪頭看他:“話怎麼能這麼說呢,你好歹……我們好歹在平溪呆了那麼長時間,接觸了不少平溪百姓,出了這種事,心裡總會感覺不舒服的呀。”
“嗯。”
蕭司寒眼尾微動,目光卻還是在畫上,隻是落筆有片刻斜頓。
直到江文晚看不下去他這态度,拽了下他的衣袖,蕭司寒才失笑放下筆,轉頭認真看着她,低聲認可:“你說得對。”
江文晚微一撇嘴:“算了,還真是個冷心的人。”
看着這人孑然一身無牽無挂的模樣,她不禁好奇這人心裡到底有沒有在意的人,疑惑道:“在你心裡,沒有很重要的人麼?”
蕭司寒聞言一愣,沒過多思考便搖了搖頭。
那種東西,他早就沒有了,也并不覺得有什麼,看着江文晚驚異的樣子,眼裡還隐隐有些憐憫,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窗外傳來一聲響動,蕭司寒眼尾瞥了眼,将筆放下。
……
一盞茶後,
客棧後院山林裡。
“你如今行事倒是越發沒有顧忌了,”蕭司寒看着倚在樹旁假寐的楚甯倩,“真不怕我身邊有什麼人洩露了你的行蹤?”
他輕笑,“還是說,你已經勝券在握了?”
“你身邊的人,多是你們景國老皇帝派來的吧,”楚甯倩緩緩睜開眼,勾唇一笑,“他一死,新帝遠在明堂之上,但凡是個聰明人,應該都跟你投誠了吧?”
“這話是怎麼說的,我無權無勢的,他們憑什麼跟我投誠?還不如抓我點把柄回去跟我那皇兄表忠心。”
“不要小看我對景國局勢的了解,畢竟在這這麼久,我可不是白呆的。”
楚甯倩哼笑:“據我所知,你們上任景帝去世前,這燕京官員幾乎分立兩派,不是支持蕭司臨,就是支持蕭司珉。蕭司珉和老皇帝先後去世,燕京水深火熱之中,竟沒有發生大的動亂,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蕭司寒垂眸頓了下,繼而輕笑:“所以呢?”
“所以,衆人都忽略了在這局棋中躲在後面的一個人,”
楚甯倩直起身子,深邃銳利的眸眼直視對面,“謀反案中被殺和被貶的人衆多,因為一連串的變故發生的太緊太密,導緻很多細節痕迹無從遮擋、無從預設、無從把控。”
“蕭司臨登基太快,那些原本還在觀望局勢的官員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之後的處境可想而知,可據我了解的,他們似乎……并不十分焦慮。”
“其中最不可忽視的一個,前丞相江一蔺,我在南诏的時候聽過他的名号。依我所見,官場上有兩種人不會輕易倒下,一是有權有勢卻不強出頭的世家,一是審時度勢而懂得變通的能臣,剛巧,這位兩樣都占了。”
“之前有關他倒向蕭司珉的傳言我也聽過,可傳言就是傳言,有誰見過他為蕭司珉做過什麼嗎?都沒有,就連在神武門之下,跟着蕭司珉孤注一擲的侍衛都是宋明昊手下的,一國宰相手底下不會什麼門客侍衛都沒有,可不論是錢是人,在那場動亂之中,他都沒有顯露出來,沒有偏向過任何一邊。”
楚甯倩饒有興緻的歪頭,打量着神态松散的蕭司寒,被壓下的語調含笑:“新帝已然即位,他眼看就要失勢,他在等什麼?”
蕭司寒回過她的視線:“他還有一個兒子,名叫江翊,是太子派的人無疑。所以他也不必怕,江家倒不了。更何況,你剛剛說的所有東西,都并無實據,是你的猜測。”
楚甯倩看着他,抑制不住大笑起來,“你跟我說這個?那宋家不是實例?你比我清楚,那也是百年名門,如今就隻剩下一個人了,你那皇兄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人,是非這塊分的極清。”
提到蕭司臨,她眸光極微妙的變了下,唇角笑意淡些,蕭司寒少見她這副模樣,還沒待細反應,就見她恢複了神色,将被風吹亂的頭發撥到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