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便去。”
“我們一起。”
沈然之略微瞅着前頭,袖口卻被顧鸩止一扯,指尖灼着他的腕骨。
空地上,一個穿着青色布衫的小夥吆喝着:“來來來,中秋佳節圖個熱鬧,各位鄉親們都來玩投壺咯。”
人群中一人問道:“這赢了的彩頭是什麼?”
“今年赢得了這投壺第一名的,彩頭便是那上方擺着的那盞描金孔明燈。”
“來來來,兩人組一隊,兩人組一隊。”
顧鸩止偏頭,問道:“要玩玩麼?”
沈然之笑道:“來都來了。”
沈然之猜是顧鸩止自己想玩,若是自己依舊持着一副淡漠的樣子,定會掃了他的興。
縱使他不會将其表露出來。
遊戲開始,兩旁圍觀的人便退出了些許距離。
那青銅壺映着走馬燈的光,像是在使勁呼喚着人們往它那裡投。
雁翎箭矢在顧鸩止手中輕輕一抛,穩穩地落入那青銅壺中,不在話下。
誰知他剛要讓沈然之也來試試時,一支箭便從自己的身側劃過,帶起了微微風浪,落入壺中,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沈然之見顧鸩止停了,問道:“怎麼了?”
恍然間,搖了搖頭,便拿起箭矢繼續投。
随着他們投中的箭越來越多,記分牌上的數字也領先一步,看來這次的彩頭歸他們莫屬了。
一旁的人說:“既然是兩個人一起赢得的這盞描金孔明燈,那可不得兩人一起放。”
“這是自然,你沒看到來玩這遊戲的基本上都是雙雙佳人?”
在無人注意的地方,另外兩個人的分數悄悄爬了上來。
沈然之瞧着那記分的牌子,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他最後投的幾支箭都是正正擦着壺口而過的,箭沒有落進去,圍觀的人都為之惋惜。
遊戲結束,他們還是赢了,第一名隻比第二名多了投中了一支箭。
攤主将那盞放在上方許久的描金孔明燈端到兩人跟前。
笑道:“二位公子,請你們到那邊台子上去,在燈上寫下心願,然後一起放入天空。”
“為何不然我們自己帶回去?”顧着止不解。
攤主指着那邊的告示牌,“你們瞧,那邊明确寫着規矩呢,我們每年都是這樣。”
“來玩這遊戲看的就是兩人配合的默契,二位公子默契絕佳,一起放個燈,保準你們來年順遂如意!”
“要寫麼? ”顧鸩止怕沈然之他不願。
“既然……”
突然一旁的人叫道:“攤主,攤主您快過來了瞧瞧!”
攤主一路小跑到那計分的的牌子處,周圍的人都擠了上來。
“您瞧,這地上還掉了兩塊牌子。”
“我估摸着是那邊那兩人的,快叫人去數數,否則着不好給大夥一個交代。”
兜兜轉轉一遭,還真是另外的兩人赢得了這的投壺的頭等,若不是方才有人發現掉了牌子,這次就要鬧個烏龍了。
攤主端着燈走向兩人,“微微不好意,方才出了點岔子,這盞燈是你們的了。”
“你瞧,那邊赢得彩頭的那姑娘,可是上次抛繡球給你的那個?”沈然之道。
還真是。
舒姑娘寫下心願後,将筆遞給一旁的公子,兩人動作毫不顯得生澀,想必她已覓得佳人。
他們在衆人的期盼下,共同持着那盞孔明燈,将其緩緩升入天空。
那是今晚升起的第一盞孔明燈。
“你……覺得可惜麼?”
沈然之望着上升的燈。
”這有什麼可惜的。”顧鸩止笑道。
“抱歉……”沈然之懸耿在心,不知當說什麼了。
“這又不是你的錯,為何道歉。”
沈然之輕笑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升起的第一盞孔燈就像是一個信号,緊接着城外的聚集着的放燈的人,紛紛寫下心願,将燈點燃後,放向天空。
此處觀燈的人太多了,顧鸩止擡頭尋了個好地方,兩隻垂在身側的手輕輕觸碰在一起,顧鸩止拉起沈然之逃離了人群。
“跟我來,帶你去個賞燈的好去處。”
腳下奔跑的腳步聲哒哒響,沈然之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放大了些許。顧鸩止拉着他拉的很輕,像是稍微一陣微風一吹就會把兩人吹散,沈然之卻無意識的主動牽緊了點。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閣樓,樓閣之間互通的橋梁此刻沒人,成了他們看煙燈的最佳地點。
這時,無數孔明燈聚集在一起,遨遊在未央長夜中,像是一朵朵綻放的瑰麗而又神秘的高山杜鵑花。
沈然之側頭,隻瞧見顧鸩止含情脈脈的看着他。
“怎麼啦?”
四目相對,周遭的氣氛很快淡了下來,兩人間的氣氛逐漸上升。
“閉眼,有樣東西送你。”
“什麼?”
“你一會就知道了。”
沈然之緩緩閉上了眼睛。
顧鸩止看着眼前人,内心仿佛有隻鹿在奔跑,似要奔出他的心髒,撞破一切。沈然之的身形輪庫倒映在他眸中,眼波流轉。
兩人距離越來越近,近到他可以清晰的數清楚沈然之眼上的睫毛。
沈然之依稀感覺眼前被一片黑影籠罩,他不知道顧鸩止接下來會做什麼,依舊選擇閉眼不慌不忙的等待。
顧鸩止伸手按住他的肩頭,另一隻手從身後摸出一隻玉簪,在手中轉了一圈,堪堪插-進沈然之的發冠裡,動作行如流水。
“好了,睜眼吧。”
沈然之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原本空空的發冠卻多了一根發簪。
顧鸩止皆是道:“上次在淮安縣你把發簪當掉了,所以便買了一枝新的給你。收下,好麼?”
想來這人方才小厮不見,就是回去買這簪子了。
他們隻要回宮就有用不完的簪子,顧鸩止根本沒必要送的。
顧鸩止轉身,手肘靠在欄杆上,看遠處燈火。突然,一聲尖銳的呼嘯劃過夜空,所有人尋着聲望去,一朵巨大的煙花在空中炸開,如同絢麗的金色菊花,整個夜空亮如白晝。
人們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捂着嘴,眼中閃爍着驚喜的光芒,底下的孩子們興奮的叫着,在人群中穿梭,老人也被這煙花所驚歎,臉上綻放出久違的笑容。
沈然之上前來,問道:“這煙花……是你安排的?”
在大餘燃放是有明确規定的,民間隻有經過上頭的允許,才可以在指定的地方放煙花。
衆人起初是擔憂的,但想到此時皇帝就在臨安城内,便認為是理所應當的。
“這麼美的東西,朕定當和天下黎民百姓一起享有。”
沈然之恍然神奪。
他站在顧鸩止身旁,擡頭欣賞這煙花,直到它聲音慢下來,花朵漸漸燃盡。
“是很美,但是……也很短。”煙花綻放是很美,但若及時擡頭欣賞,再美的煙花,也隻能錯過。
顧鸩止不知沈然之想表達的什麼意思,但聽他的語氣像是有些失落。
“你……”
“謝謝你。”沈然之道,“沒讓我錯過這轉瞬即逝的煙花。”
“好。”
沈然之心有所思都完美的隐藏在了一句句“謝謝你”和“對不起”當中。
顧鸩止卻認為,這世間最好聽的情話便是“謝謝你”和“對不起”,它們就像是兩個相互炳燃的星宿,永遠不會黯淡、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