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時辰,陛下他們這時候也應當回來了。”
順德像是還想說些什麼,外頭卻傳來了何福的聲音。
走到殿外,何福上前來道:“沈貴君,陛下今晚邀請您去和清宮用晚膳。”
沈然之沉吟許久,方道:“勞煩福公公轉告,我今晚就不去了。”
“這……奴才遵命。”
何福拂塵往手肘邊一靠,轉身離開。
沈然之轉手往裡走,到門前時腳步卻停了下來,“順德,你去追上福公公,告訴他,我就來。”
和清宮。
顧鸩止特地吩咐人擺了一張圓桌子,幾人同坐,便也免去了皇家嚴格的禮儀與布局。
殿内燭火搖曳,暖黃的光将殿内映的明亮又溫馨。
順德幫沈然之褪下狐裘,顧鸩止望着他笑了笑,便讓他坐到自己的身側來。
動筷時,顧熙穎先是給幾人都夾了菜,笑道:“你們這些孩子都還在長身體,快多吃些。”
話罷,又單獨盛了一碗山珍禦雞湯端到沈然之面前,略帶了點責備的神情,說道:“尤其是你,瞧瞧都瘦成什麼樣了,本宮看着都心疼了,快快多補補。”
沈然之怔了半宿,垂眸望着跟前熱氣氤氲的湯。
“……多謝。”
這麼多年了,頭一次有了家的感覺竟然是在這兒。
顧宴甯:“姑母,别光顧着給我們夾菜了,你自己也吃。”
“好,好。”
沈然之瞅見顧鸩止擡手正欲夾自己跟前的菜,便是先了一步,将菜夾起,放入了顧鸩止的碗裡,筷子收回時,不小心撞上了碗邊。
顧鸩止從沒想過沈然之會給自己夾菜。喉嚨有些發緊,一時語塞,擡眸望去沈然之卻是在埋頭小口吃着自己碗裡的,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他盯着方才沈然之筷子輕碰過的地方,在對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将那方轉向了自己。
方才那一舉動的餘溫尚且存在,沈然之右手輕輕顫抖,他努力使之平靜下來。
在家的溫情當中,沈然之忽然間瞥見了他身旁那些空着的位置,頓時又有了一股難以言說的吃味湧上心頭,這些位置以後都是要坐人的,他望着空處仿佛就看到了有無數妃嫔佳麗、皇子皇孫坐在這裡其樂融融的場景。
他明白皇宮為“大家”,而非“小家”,沈然之他恰似一隅枯井中的孤蛙,要他與這個“大家”中的所有人分享愛,他根本做不到。
夜已深沉,萬籁俱靜,唯有禦書房内的燭火搖曳,将屋内照射的影影綽綽。
顧鸩止伸了個懶腰,趴在了桌上,用手中的折子蓋在自己的臉。
沒過半會,将折子拿了下來,雙手并在一起,頭枕在手肘處懶懶地望着端坐在身旁的人。
沈然之執筆身姿挺直地坐在桌前,神情專注審閱着手中的折子,手中珠筆不時落下,寫下批示,顧鸩止望着他後眼中的疲憊悄然褪去幾分。
沈然之展開一份折子,閱覽片刻後,輕聲道:“禮部侍郎所呈奏折,提及皇室子嗣綿延,穩固國本之。文中懇請陛下,廣納後妃,……充盈後宮……”
顧鸩止望着沈然之的雙眸款款下滑,落到了一片紅處。
“陛下,此事……你怎麼看?”
顧鸩止回過神來,收起眼中的缱绻。
“抱歉,你方才說什麼?”
沈然之喟歎一聲,無奈地将折子遞給顧鸩止,“你自己看。”
顧鸩止眼睛一掃就知道上面講的什麼事了,他将折子扔到一旁,道:“我正打算和你說這事呢。”
沈然之眉頭輕皺,這種事為何與他說,要立後納妃都是顧鸩止的私事,他想怎樣就怎樣,他沈然之還能插手不成?
“陛下……是打算立後納妃了?”沈然之試探地問道。
顧鸩止一愣,笑道:“并非如此。”
聞言,沈然之緊繃的神志瞬間松懈下來,“那……”
“然之,我們過繼一個孩子吧。”
沈然之沉吟許久,道:“……我們是何意?”
“不,我是說我。”
“為何要過繼孩子?”
此言一出,沈然之卻突然覺得自己的話像是有些冒昧了。
不知他想到了什麼,目光躲閃,雙頰微微泛紅。
“他們亟求朕立後納妃,無非是擔心江山後繼無人。那日阿甯說,女子生來又不是專程為男子服務,給男子生兒育女的,朕倒是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
“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們沈家可有子女衆多,力不逮養的?”
沈然之倒是有些不明白了,“為何要從沈家裡過繼一個孩子,而不是你們皇室?”
“你忘了?若是從皇室裡過繼一個孩子,那麼那孩子将卷入血雨腥風,成為他們争奪皇權的工具,若是當真如此,倒不如不要這個孩子。”
沈然之垂眸道:“那你就不怕将來這顧家江山,淪為沈家的?”
顧鸩止笑道:“可是朕也沒說就要立他為太子啊。”
“不立為太子難道就沒有機會繼承這江山了麼?”沈然之解釋道。
“那也是……”他道。“不過這孩子姓顧,從他進皇宮的那天他便是顧家的人了,朕會好好教導他。”
“容我好好想想。”
“好,你若是覺得可行,那這事便交給你去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