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擇清命無親無友去後面想辦法,意在讓二人找無君和無敵。
他們趕路不算急,每夜會找驿站休沐,中間步擇清還蠱發過一次,耽擱了些時辰,抵達長江已是二十天後。
無親無友較他們略晚半日,四人于當日黃昏聚齊,步擇清不喜與陌生人同乘,路明知代他包下一艘小型船。
船上共三個房間,船夫一間,無親無友同住一間,剩下一間最大的歸步擇清和路明知。
床有兩張,夜裡兩人總是分開睡下,清晨路明知卻總醒在步擇清懷裡。
他人在她床上,嘴卻倒打一耙,非說是她上錯了,路明知說不過他,就默默爬到他原本的那張。
行船七日,兩人床鋪換了六次。
次次更疊中,似有什麼在變得不同,細細捕捉,又像一如往常。
越近沽甯,路明知越難睡下,她失眠時很安靜,背對步擇清側躺,一動不動,呼吸均勻。
第六夜,不知這樣躺了幾個時辰後,步擇清那邊傳來窸窣動靜,緊接着身側一沉,他偷爬她床的行徑被她逮到現形。
但她沒有說話,甚至佯裝熟睡中輾轉,反身回抱住他。
步擇清或許察覺了什麼,他的呼吸一頓;又或許沒有察覺,他很快又恢複如常。
最後一夜正趕上圓月,路明知預料此夜無眠,聽着步擇清那邊沒了動靜,悄悄起身,跟船夫讨了壺酒,踱至船尾吹江風。
西北風沒喝幾口,身後就傳來腳步聲,步擇清在船尾支起張小桌,拉着她對坐共飲。
船家酒糙,步擇清抿一小口,又不高興:“真難喝。”
路明知朝他噓一聲:“别叫人家聽見。”
“他們在那頭,隔着兩間房,聽見什麼?”
“這船隔音不行,我在房中就總聽着旁邊有人聲。”
步擇清動動眼皮,在心裡給隔壁兩個管不住嘴的護衛記了筆賬。
無親和無友能說話,他還沒跟路明知說。
相處到這份上,倒不是說不得,隻不過……兩個人都有秘密,憑什麼他先說?
步擇清說着難喝,還是飲盡了那杯酒,又續滿。
“路明知,”他忽然說,“你有沒有事情瞞着我?”
路明知持杯的手一頓,沒承認也沒否認:“你要是有,我就也有。”
她是誅煞人,強行留在他身邊是為殺他,她沒有對他講;
而他是煞星,随時可能克死她,他也沒有對她講。
彼此彼此。
不過如此。
距離沽甯城愈近,步擇清解蠱的日子就愈近,她應當殺他的日子也愈近。
一望無垠的江面上,她對自己的使命有越來越強烈的實感。
滿月當空,在杯口投落一個淺淡圓影,酒杯一晃,那圓就生了瑕。
她正安靜看着,腕上陡然一緊。
步擇清長身越過小桌,就着她的手飲了她盞中酒。
“你喝我的幹什麼?”
“你不喜歡它。”
她的高興和不高興都太明顯,步擇清一眼就能看出。
他也知道自登船後,她一直不是很開心,知道她夜夜難眠。
他坐回去,繼續方才的話題:“我确實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但我現在願意告訴你。你呢?你願意告訴我了麼?”
路明知不能告訴他,也不想聽他告訴她,她回避他的視線,隻是說:“若人人都把秘密廣而告之,世間豈不亂套了?”
“不是廣而告之,”步擇清很固執地又問了一次,“你隻告訴我,我也隻告訴你。你願不願意?”
路明知沉默,以飲酒代替回答。
說好的舉杯邀月,終成沉默對飲。
這酒後勁兒不小,又是混着愁咽的,落入腹中,泛起盡是不可說。
兩人飲得快,醉得也快。
“我醉了。”酒壺空了,步擇清說,“你扶我回房。”
路明知頭也暈,可惜意識清醒,她能清晰感到,自己在搖晃着起身,拉扯坐着的步擇清。
一下,沒扯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