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康康的笑和她的嗓音一樣标準、國泰民安,多年的晚間新聞播報鍛煉出來的:“老領導,還這麼關照後輩呢?”她吐出最後一口煙,頗感落寞地笑了笑,“看你今天防我成這樣。其實有什麼用,我又不跟你争,也生不了。他外面這兒一個那兒一個的,誰知道哪天套子就破了。”
司徒靜撚煙的模樣優雅平靜,看向黎康康:“你圖他這個人,我圖他身後事,要是還有第三個,幫我就是幫你自己。”
前廳。
司徒薇從未一刻如現在這般想回學校,急得亂跺腳,連晚上有小考這種謊都編出來了。陳甯霄接收暗号,抄了車鑰匙要親自送她。
陳老太太埋怨孫女不懂事:“别讓你哥開急車。”
司徒薇上了車還在嘀咕:“看把你矜貴的,要真有點事,花圈都得比我大一倍。”
陳甯霄扶着方向盤笑了笑:“可以換。”
司徒薇呸呸呸說不吉利,并不知他是在說所有的事,而非花圈。
“你的同桌。”陳甯霄不經意地提,頓了一頓:“最近怎麼樣。”
“少薇啊?昨天剛發燒請了天假,今天就來上課了。”司徒薇随口說,“她最近忙了很多,手機被老師沒收了好幾回,總在回信息,說她談戀愛吧,我估計她也不敢。”
陳甯霄莫名勾起了唇角,扶着方向盤懶洋洋地想,她膽子倒也沒那麼小。
一回了學校,司徒薇就找少薇吐槽,說這頓飯氣氛如何詭異。當然家醜不可外揚,她沒說底細,何況甚少有人知道她的“原生家庭”是頤慶赫赫有名的大家族。
少薇聽到陳甯霄臨賽前讓出隊長一職就已開始走神了。男人自少到老都追逐聚光燈、族譜和紀念碑,像陳甯霄這樣子主動選擇待在角落的,如錦衣夜行,是其他男人口中的反面教材。
下了自習,她如往常一般去酒吧上工。
體溫又燒了起來,她感覺腳踩棉花,眼前的景物都晃動,需格外定睛,如此一來眼眶就倍感酸痛。
十點多時,意外看見了陳甯霄。不知道他來幹嘛的,沒見有朋友在側。少薇跟他接觸過了幾回,膽子略大,主動叫住他。
陳甯霄的淡然中混雜着一絲意外,仿佛沒想過會在這裡遇到在此穩定打工的她。
“有事?”他捏着一邊耳機,疏冷中勻出一絲耐心。
這人,來酒吧還自己帶歌。
因為高燒,少薇對情緒的把控和感知都變得模糊混沌,有一股正常時難見的雀躍和活潑。她點點頭:“你跟朋友啊?”
“跟朋友。”
少薇往他身後探望,沒見着人。
沒話了。她心中有緊迫感,想着趕快再起個話題,但反而陳甯霄先開口。像查崗:“昨天過來沒看到你?”
少薇訝異,他昨天來了?解釋道:“我昨天發燒了,請假。”
陳甯霄點點頭,如此水到渠成地問:“那現在呢?”
“好了。”少薇拿手背貼了下額頭,“白天都正常上課。”
陳甯霄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仿佛在确認她有無撒謊。半晌,他收回目光,淡然地說:“撐不住了也别逞強。”
說來也怪,他随她自生自滅的态度,反倒讓少薇感覺剛剛好。
聊完這些陳甯霄便走了,也沒跟哪桌朋友打聲招呼。少薇想起襯衫,忙去更衣室取來,試圖在他離開前追上。
這電梯一開門便是戶外,五月份潮濕溫熱的空氣氤氲過來,街道卻空。少薇走了兩步,冷不丁聽見陳甯霄的聲音。
“你不用這麼客氣。”
“但是如果不是你讓我當隊長,我就拿不到這個保研的名額了……你知道我上學期缺考了一門……”
轉角的常綠樹木令視線影影綽綽,少薇看過去,隻見到陳甯霄在和一個女生說話,女生個子小小巧巧,陳甯霄不得不低下頭來,畫面看上去很唯美。
“你有這個實力,也有這個貢獻,如果沒有,就算我讓,張教授和其他隊員也會有意見。”陳甯霄淡淡道:“别妄自菲薄,好好慶祝。”
女生苦笑:“那你怎麼不來?”
陳甯霄稍頓,漫應一句:“這不是在這兒麼?”
少薇心裡咚地一下,猛地轉過身背貼牆壁而站,雖尚未明白過來,但臉上已升溫——
這個人,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有股依她、随她、哄她的味道,雖然漫不經心的,但唯有這股漫不經心才俘獲人。女人。
那道女聲果然半天沒再響起,陳甯霄卻根本沒察覺,或者說無意察覺,口吻極淡地說:“還有事,先走了。祝賀你。”
過了幾秒少薇才想起要追,但計程車已遠去。
那女生的朋友下來接她。等電梯時,少薇聽到她朋友問:“怎麼樣?陳甯霄怎麼說?”
“沒怎麼……”
“你沒表白啊?”
少薇心裡春雷陣陣,安分地垂着眼,可總不能将耳朵割下。
“我哪敢……”
“不是,他連隊長都說給就給了——拜托,一個隊裡隻有一個保研名額!這還能不是喜歡?!”
電梯到了,少薇按照悠悠教的為她們擋梯門,請她們先走。
兩個女生都看了眼她抱在懷裡的格子襯衣。
進了電梯,她們繼續聊着。
“但我剛剛問他說我請客他怎麼不來,他說……”
朋友迫不及待:“他說什麼?”
“他說‘這不是在這兒嗎’。什麼意思呀?”
“我天。”朋友掩唇,“他哄你?他是專門為你來的。”
電梯抵達樓層,少薇再度禮貌地讓至一邊。隻是在那兩人出門時,她終究是沒忍住,擡眸看了那能讓陳甯霄“專門而來”的女孩一眼。
原來是她。
少薇記起來了,她是報道照片裡站中間舉獎杯的女生,聰穎而美的皮相。
她看對方時,對方也趁出電梯門的空隙看了她一眼,做出了很不經意的模樣,但把少薇看得很透、很牢。
少薇對她抿起唇,算是禮貌地笑了笑。
她沒聽到兩人遠去後方重新開始的交談——
“我看錯了?那件襯衫上是不是繡着Claus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