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下早朝,承安帝便拟好了冊封太子奉儀的聖旨,特意讓掌事太監趙延前去尚宮局宣旨。
這本是個尋常的清晨,阿玉正在尚宮局與另一名負責賬目的宮女核對批報款項。
倆人正說着話,忽而見文葭滿臉凝重地步入内殿,命衆人肅靜。
文葭身後還有一人,身量不高、神情倨傲,穿了身華貴的绛色蟒袍,正是大名鼎鼎的趙延。
“趙督公,請。”文葭擡手示意,而後退至一旁,讓出身位。
“難得來趟尚宮局,咱家就多謝文尚宮引路了。”
趙延擡腳踏入内殿,環顧一番。
他的年紀與文葭看起來差不多大,保養得很得當,白淨的面龐上生了對細長眉目,高高在上施予的态度未加掩飾。
“見過趙督公。”阿玉随衆宮人一道向他行禮。
自文葭進殿後,阿玉心下便生出莫名的不安來,而後看到趙延出現,那種不安感又更上一層樓。
此前太子替她做主處置了趙路,莫非趙延心生不忿,不顧太子也要秋後算賬,替幹兒子向尚宮局發難?
心中百轉千回,阿玉看向文葭,文葭隻微不可聞地對她搖了搖頭。
下一刻,趙延自袖中請出聖旨,解答了她的疑惑。
“孫玉何在?來咱家面前接旨。”
聖旨既出,身邊人皆跪倒一地,被單獨喚到的阿玉向趙延面前走去,腳步踩着地面隻覺不實。
她忐忑不安地跪下,思慮焦灼間忽然想到,“孫玉”這個名字已經許久未被人喚過了。
這是養父母賜予她的原名。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尚宮局孫氏品貌出衆、恭順端慧,朕挂懷東宮久曠,特封爾為皇太子奉儀,擇吉時入東宮侍奉,欽此。”趙延宣讀聖旨。
太子奉儀?
皇上竟将她賜給了太子?
阿玉心中難以置信。
“孫奉儀,您這可是得了天大的造化,好福氣啊,接旨吧。”念完聖旨,趙延依然居高臨下。
“奴,臣妾叩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阿玉強忍着顫抖,一字一頓道。
她強迫自己露出合時宜的笑容,恭敬地接過聖旨。
接下來,接下來要做什麼?
對了,還要打賞……
謝完禮起身後,她的大腦有些放空,隻憑潛意識驅使右手伸向腰側不算飽滿的荷包。
見狀,一旁的文葭趕忙上前,将手中戴了許久的玉镯奉給趙延,揚起難得的笑意:“趙督公,您這廂辛苦了。”
趙延收下玉镯,長目眯起回以一笑:“文尚宮客氣了。”
送走趙延,尚宮局的衆人一時間也都未能完全反應過來。
宮女封妃,在大魏并不算十分罕見,隻是阿玉被賜給的對象是當今太子,那便叫人心中精彩紛呈了。
先不說太子是何等的神仙人物,他本人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曲城多少名門閨秀都想嫁入東宮,即使做不成太子妃,當妾侍也願意,可惜無一人能如願。
就連帝後數次賜美,也都被依次退了回來。
此番承安帝直接派人宣讀聖旨,若非徹底鬧崩,必是獲得了太子的認同。
想明白這回事,衆人皆羨慕不已——
現下東宮無妃妾,阿玉去了,便是太子的第一個女人,真真是潑天的的富貴。
“都先顧好自己手中的活,秋宴将至,容不得馬虎。”文葭肅然出聲,制止住有可能的議論紛紛。
繼而她又對阿玉行禮:“聖旨已下,娘娘如今已是主子,不便再住下房,請先屈尊至下官的寝居休息,我會同禮官商議好接下來的事。”
“好。”阿玉保持着面上的笑容,不敢洩露絲毫不甘不願。
“柳映,你去陪娘娘一起。”文葭又點了名與阿玉交好的宮女。
阿玉向文葭福了一禮,随後與柳映去往文葭的寝居。
不同于宮女居所的大通鋪,女官們都有獨立寝居。
文尚宮的寝居比她在尚宮局的休憩之所還要寬敞些。
落座後,二人久久相顧無言。
柳映性子并不活潑,從前兩人相處便不過多熱鬧,她在心中措辭了很久,試圖打趣道:“阿玉,不,現在該叫您為娘娘了。”
“柳映,不要叫我娘娘……”阿玉卸下笑意的僞裝,開口隻覺酸澀不已。
柳映與文葭,是阿玉在皇宮内為數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她不再遮掩,無助地望着柳映,一滴淚蓦地自眼角落下。
“我該怎麼辦,真的要去侍奉太子殿下,然後這輩子都困在宮中嗎?從前的盼頭,就這樣都成為空想了麼?”阿玉閉上眼,任眼淚緩緩落下。
柳映伸手抱住她,心中也很難受:“阿玉,你好生哭一場吧,文姑姑的住所不會有外人來的,哭吧。”
“……我知道聖旨既下,已無轉圜的餘地,往後的日子還是要過的,可我……”阿玉将頭埋在柳映的肩頭,低聲抽泣着。
短短幾日間,她竟哭了這麼多次,隻是前幾日是因感動、欣喜而落淚,今日卻盡是茫然與無助。
“我都知道的,阿玉。我嘴笨不會安慰人,隻能給你留個肩膀。”柳映輕撫着阿玉的後腦,心中亦十分焦灼。
……
不知過去多久,外門被輕叩兩聲,文葭走了進來。
方才,阿玉在柳映懷中哭夠一輪,此時眼眶紅紅的。
原本心情已經平定許多,隻是看到文葭,濃濃的依賴感讓她又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