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那我便先走了,您同她說說話吧。”柳映知道文葭定然有話要說,讓出位置,走時替她們關好門。
“姑姑,您來了。”阿玉率先開口,聲音有些啞。
文葭坐到方才柳映坐過的位置,欲言又止。
“本以為,将來可以同姑姑一道在宮外生活,現下看來,終究是我要失信了。”阿玉苦笑道,淚珠再次墜落。
“阿玉……”文葭素來鎮靜的面孔上出現山崩的痕迹。
阿玉搖搖頭,頭一次打斷她:“送旨的趙督公說,我這是得了天大的造化。”
她望着文葭,眸光如水,流淌着濃重的哀傷。
豆大的淚珠再次從她的面頰上滾落,身子也顫抖得厲害。
“可是,我……”
“姑姑我不想……可沒有人願意聽我說,除了您和柳映,我也不敢對旁人說……”
“可是我真的不想,我不想……”
“我知道太子殿下很好,我也很感激他,可是……”
“我不想将來日夜企盼他的垂憐,更不想一輩子困在宮裡……”
她止不住地哭,語無倫次。
明明再捱一捱,就能離開的。
和文姑姑一起,經營一家繡坊,或者書肆……什麼都行,都是說好的啊。
“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老天就是不能讓我如意一次呢?”阿玉不甘地問。
文葭看在眼中,心如刀絞。
都說太子如何好,阿玉如何有福氣,可沒有家世靠山的女人,成為東宮妃嫔未必比做宮女要好過。
彼時她還能護住一個孤苦無依的宮女,将來誰能護住一個奴婢出身的妃嫔呢?
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文葭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她低下頭,淚水滴落在手背上。
“姑姑,我沒事了。”再次哭夠,阿玉收起眼淚,她也隻是想在最親近的人面前,最後再發洩一回。
“殿下仁德,是個極好的人,隻要我安分守己,不會有人為難我的。”她反過來安慰起文葭。
“皇後娘娘并非言而無信的人,此回應當是太子親自點的你,或許殿下真的有意于你。”文葭将方才要說的話說完,接着又道:“但是阿玉,君心難測,你定要小心。”
阿玉有些失神,其實她不太願意面對這個事實。
在她心中,太子同皇後都是很好的人。
有了皇後娘娘的主動問詢,她以為太子也會是這樣的。
終究是她分不清天高地厚了,作為奴婢,哪有資格擁有自己的意願。
阿玉點點頭,重新定下心神:“姑姑,不管如何,您都是我最親的人。等我入了東宮,我們怕是再難相見,到了宮外,您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姑姑會的。”文葭将阿玉用力攬在進懷裡,哽咽道:“你一定要好好的,姑姑隻要你好好地活下去。”
阿玉回抱住文葭,貪戀這所剩無幾的相處時光。
***
聖旨已下,一切都來的很快,禮官選定五日後的傍晚為吉時。
阿玉是宮中女子,無須歸家待嫁,原本也無家可歸。
雖然承安帝吩咐過要辦的正式些,但阿玉到底隻是個小小的奉儀,東宮又未有太子妃,儀式并不複雜。
這五日來,阿玉都在随皇後派下的教習嬷嬷學習禮儀,以及,如何侍奉太子。
禮儀學起來不難,左不過是伴随身份轉換而來的稱呼轉換,旁的和從前倒沒什麼太大的區别。
隻是學到如何侍奉太子,阿玉心中難免升起幾分羞澀和不知所措。
她兒時在養父母家,是被當作童養媳養的。
那時候雖然知道将來要嫁給家中長年病怏怏的哥哥,但對具體什麼是嫁人到現在也知之甚少。
林嬷嬷為人開朗,見阿玉面頰紅了,見怪不怪道:“娘娘莫羞,女兒家都要有這麼一遭的,殿下正年輕,先前也未有經驗,您好好學着,日後也能少吃些苦頭。”
聽了這話,阿玉臉更紅了。
她頗為忌憚地拈着圖冊的頁角,對着落筆大膽的畫面,努力讓自己打起從前和文葭學習認字讀書的精神。
五日很快過去,迎親的禮官與嬷嬷前來送阿玉入東宮。
其中一名嬷嬷是熟悉面孔,是皇後身邊的宋嬷嬷。
對方帶着添箱來,淺淺笑道:“奉儀娘娘,皇後娘娘給您添了些妝,望您此去一帆風順,今歲無憂。”
“臣妾多謝皇後娘娘厚愛,也望娘娘千歲無憂。”阿玉回禮。
她此番上了濃妝,穿着繁瑣精緻的绯紅宮裝,倒有幾分新嫁娘的感覺。
“娘娘,這個匣子您收好,千萬莫推辭,往後用到銀錢的地方就多了,處處都要打賞。”文葭将一個小匣子交到阿玉手上。
“姑姑,你已經……”文葭已經替她準備了許多嫁妝。
“原本送你出嫁,姑姑也是要再給封紅的。”文葭不容拒絕道。
“姑姑,我會好好的。”阿玉收下匣子,鄭重道,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吉時到,孫奉儀,請随臣等前往東宮罷。”禮官在一旁開口道。
“勞煩了。”阿玉颔首,最後向文葭行了一個拜别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