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鳳腹中已有我的骨肉,世間宗法對女子貫來苛刻,衛國公府不能出面,我不能死後還要拘束她的一生。”
“表兄對不起阿鳳,如今隻得厚顔向子淵尋一處庇護,求你,替表兄護她一世平安
“我們三人也算是自幼便有交情,阿鳳性子剛烈,你知道的。我怕她沖動做傻事,表兄懇請子淵,千萬替表兄看顧好她。”
“子淵也是,你要沒有瑕疵地得償所願,沖動不值得。”
“阿鳳喜歡西北,喜歡在廣闊的天地間騎馬、高歌,有你庇護,想來定能如願得到自在。”
“将來若她再有了心愛之人,望子淵替我為她送嫁,我這些年得到的封賞都留給她作嫁妝。”
“阿鳳能得到幸福,表兄也死而無憾了。”
“子淵,莫要為我難過,人生一世或許早有定數,百年之後,我們都會重逢。”
“沈诏敬上,望君珍重。”
将信上的每字每句都收入心底,裴臻隻覺渾身都失去了力氣。
他情願天再也不要亮起來,恨不得拖下所有人為表兄陪葬。
為什麼?為什麼?他反複诘問自己。
上次這般絕望,是他十二歲那年,躲在禦花園的假山後面,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母後死在承安帝懷中,未留下隻言片語。
他曾經發過重誓,再也不要眼看着至親受害而無能為力,可九年過去,為數不多的親人又少了一個。
記憶中的沈诏總是包容的,沈皇後沒故去以前,承安帝還未完全暴露出真面目,裴臻常去衛國公府拜訪。
那時候衛國公沈庭教他們習武,備受寵愛的裴臻總想着赢過沈诏,出招不管不顧。
沈诏永遠笑意盈盈地化解,并不像宮中侍從那般一味恭維,赢了也從不表現出得意,而是耐心地與他拆解一招一式。
他沒有親兄長,沈诏就是他的兄長。
“阿兄,母後……子淵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裴臻喃喃自語。
在眼淚落下沾濕信紙之前,他将信妥善收回信封,放入胸口衣襟處。
***
阿玉醒來時發現裴臻不在身側,以為他出去晨練了。
相處多日,她也算了解他的作息習性。
還記得第一次見他天未亮便起來換衣,她睡眼惺忪地準備一道起身,被他攔了下來。
他說:“孤去晨練,過後直接去早朝,你睡着就好。”
以往阿玉都是繼續沉沉睡去,今日不知怎的,自發醒來後格外精神,仿佛昨晚終于領會了采陽補陰。
不願打擾應绮等人,阿玉學着裴臻,自己輕手輕腳地下床換衣,她有些好奇晨練是什麼樣子。
外面靜悄悄的,并無她所以為的晨練應有的動靜。疑惑間行至門口,隻見裴臻背對着她坐在庭院中的桂花樹下。
右眼皮輕輕跳了跳,阿玉覺得他此時好似有些不對勁,邁出殿門的腳停了下來,她有些躊躇。
“玉兒,過來。”
阿玉剛到殿門口,裴臻就發現她了,他已對她的氣息了如指掌,仿佛天然就有感應。
“是。”阿玉按下疑問,依言上前。
“閉上眼睛,不要看孤。”
走至裴臻身旁,正要來到他身前,卻聽他沉悶地開口。
他的聲音也不太對勁,阿玉停下腳步,心中劃過一抹猜想,又覺得不切實際。
殿下怎麼會哭呢?
聽他的話閉上眼睛,下一瞬,阿玉就被他攔腰抱到腿上。
“殿下?”阿玉聲音微顫,很難不想起初次侍寝的場景。
略帶涼意的手指覆在她阖着的眼眸上,裴臻将她緊緊抱在懷中。
很快心中那一點旎思便消散殆盡,阿玉感受到裴臻将頭埋在她的頸間,灼熱的濕潤不斷侵入她脖頸處的肌膚與衣衫。
阿玉難以置信方才的猜測竟然成真,心中萬分震顫。
殿下竟然真的哭了?她睡着後發生了何事?
各種疑問萦繞在腦海中,阿玉數次想要開口,卻覺得打磨好的言語在這樣的時刻似乎沒有意義。
阿玉想,其實她也不會安慰人,她隻能回抱住他,試圖拍拍他寬闊的背脊,無聲地向他告知她在這裡。
裴臻将她抱得更緊了。
天光乍亮。
……
天亮後,裴臻将阿玉抱回房中,自己前去洗漱、上朝。
阿玉全程都沒有再睜眼,回到床上後又睡了一陣。
再次醒來,便見應绮端來洗漱的托盤,神情悲切。
“娘娘,衛國公府挂白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