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聞噩耗,阿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應绮,你說什麼?”
“娘娘,衛國公府挂白幡了,一會兒殿下回來或許會帶您前去憑悼。”應绮重複道,又補充了半句,目光不改哀戚,将洗漱的托盤放在床前。
“是……國公府的哪位?”阿玉仍有些不敢置信,開口不由滞澀,還記得前不久在秋宴上見面,衛國公春秋鼎盛,怎會?
她壓根沒有往沈诏身上想。
裴臻重視衛國公府,阿玉已将沈家的構成熟記于心。衛國公府主支一脈現下年長的,隻有衛國公夫婦。
“娘娘,是衛國公世子。”應绮說道。
“世子?怎麼會這樣?”阿玉攥緊被子,一時忘記要下床,心中百感交集。
饒是與沈诏接觸不多,她也忍不住同應绮一般流露出悲傷的神色,她真心為這方噩耗感到難過。
魏國誰人不知衛國公世子驅趕齊國鐵騎的勇武無雙,年紀輕輕便立下不世功勳。如今英雄不受上天厚待,英年早逝,實在叫人難以接受。
更何況沈诏是個真正的好人,所以向來聲色不動的應绮也會為之感傷。
她們這些外人尚且如此,與沈诏情同手足的殿下又該承受了怎樣的切膚之痛?
阿玉想起清晨裴臻在桂花樹下抱着她的淚流不止,心道,殿下那時候便知道了吧。
即使告誡過自己不要再對裴臻有非分之想,她還是想再抱一抱他,不知天高地厚與死活地,把自己不值一提的愛意交付給他。
“應绮,麻煩你替我準備一身素衣。”阿玉對應绮吩咐道。
“是,娘娘。”
***
裴臻下朝後不久便回來了。
他換上一身素服,将發冠也換成白玉簪子,而後來到栖鸾殿。
見阿玉已經換上同他一緻的裝束,安靜地坐在殿中似是等待已久,裴臻心中有湧過一陣難言的感覺。
“玉兒,陪孤去送送表兄吧。”他語氣平淡,眸光似深不見底的黑潭,表面平靜,實則靜水流深。
他注視着即使已經得到盛寵,也時刻謹記規矩,恭敬迎他的姑娘,向她遞去一隻手。
“殿下。”阿玉仰頭喚他,握住他遞來的手。
今日出行仍舊乘坐馬車,阿玉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再次出宮,她甯願不要這樣的出宮機會。
一路無話,裴臻沒有主動開口,阿玉便不打擾他。自己的手時刻被他緊握着,有些事情不用言語,心靈就仿佛已經有過交流。
人死不能複生,生者隻能望着故人遠去。
馬車行至衛國公府門口,隻見數道白幡懸于屋檐,昔日曲城數一數二的高門門庭冷清。
此番沈诏突然逝世,報的是暴斃。
曲城豪門多是人精,有人聽到風聲,知道沈诏之死可能與宮中有說法,均不敢貿然前往吊唁,惹承安帝不快。
如今前來憑悼的,不過寥寥西北将士,平西侯也在。
阿玉被裴臻牽着手并肩而行,于府中暢通無阻,見到衛國公夫妻與獨自前來的平西侯時,跟随他簡單緻意,直奔停放棺木的靈堂。
沈诏遺容經過細心的打理,與生前并無太大區别,隻是蒼白的面容昭示着他已溘然長逝。
共同敬上一炷香,阿玉在心中默默道:世子您一路走好,大魏的百姓都會記得您,望您來世能得長壽,再享尊榮。
無聲地敬完香,裴臻又替自己和沈诏倒上兩杯酒,他目光沉沉地望向沈诏了無生氣的面孔,心中仍平息不了陣痛。
兩杯酒,一杯一飲而盡,一杯灑落棺木前,裴臻話音平靜:“表兄,願來世,子淵做你的兄長,護你一世無虞。”
衛國公夫妻也踏入靈堂,夫妻二人都蒼老不少,沈庭看着裴臻同妹妹過分相似的面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歎息道:“子淵,我和你舅母年歲漸長。送走昭平,就準備辭官回河東老家了。”
裴臻颔首,并未挽留,隻道:“舅舅舅母安心養老,不用擔心子淵。”
“這位就是昭訓娘娘吧,家中忙着昭平的喪事,未來得及準備與娘娘的見禮,娘娘勿怪。”衛國公夫人宋氏對阿玉溫和道。
阿玉再次福身行了一禮,道:“夫人太客氣了,本該由晚輩準備見禮的,今日原是晚輩失禮。”
聞言,宋氏拉過阿玉空出的另一隻手,長長歎了口氣:“好姑娘,往後舅母與舅舅不在曲城,你們二人好好的。”
阿玉心中一顫,擡頭望向裴臻,見他并未出言糾正宋夫人對她的擡舉,隻得點點頭應道:“夫人放心。”
“叫舅舅、舅母。”裴臻突然開口。
“舅舅,舅母。”阿玉壓下心中的困惑,依言對衛國公夫婦喚道。
沈庭與宋夫人應下她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