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怎麼了?”嚴鳳霄斂起無所謂的态度,眼皮跳了跳。
“性命無虞,”裴臻先給了她一記強心劑,緊接着道:“但他的雙臂均中了毒箭,軍醫看過,是齊國特有的磷斷之毒,救治已經算得上及時,但以後怕是很難再提起重物了。”
“怎會這樣,邊關出了何事,竟然已經起沖突……”來不及痛心父親的重傷,西北的動蕩令嚴鳳霄皺緊眉頭。
這幾日裴臻一直未回東宮,她就直覺或許是邊關有恙。
畢竟沈诏驟然身故的消息傳出,以齊國一直虎視眈眈的勢态,不可能無動于衷。
“齊國已經下戰書了,延西城那邊,戰況不是很好。”裴臻道。
延西城在魏國西北的最邊緣,與戰敗前的齊國接壤,此前被齊國掠奪過,又被沈诏帶兵奪回。
一個月前,齊國國君暴斃,太子慕容慎收複内亂後順利登基。
據暗衛得來的消息,齊國先皇的死因似有隐情,極有可能死于慕容慎之手。
在向來注重禮義廉恥的魏國人眼中,齊國乃蠻夷之地,弑父弑兄登上皇位的不在少數。
齊國向來野心勃勃,尤其是剛登基為新君的慕容慎,是極其好戰之人。
這幾日裴臻一直住在軍機處,與諸位武官商讨糧草運送與點兵的事宜,衛國公也從老家被裴臻召回。
“齊國這次來勢洶洶,蓄力已久。西北現下無主将,孤欲與衛國公一道前往西北,親自領兵。”裴臻放下令嚴鳳霄驚愕不已的話。
“你瘋了?戰場可不是兒戲。”嚴鳳霄猛地盯住他,顧不得身份之别。
裴臻難得沒有計較嚴鳳霄的言行無狀,耐心道:“孤沒有當作兒戲,這一戰孤不得不去。”
“殿下,您沒有上過戰場,沒有領兵作戰的經驗,打仗與曲城官場不同。”嚴鳳霄忍住那句“不是靠勾心鬥角就能解決的”,見好便收。
她的神情愈發鄭重:“更何況前些年戰亂,西北軍中編制複雜,除沈家軍外,不少人都是流民甚至悍匪出身。他們憑一刀一槍打下的軍功,不認出身,隻認槍上挂着的腦袋。”
“饒是沈诏最開始,那些兵痞子也是不服氣的,後來……你也知道,他靠實績與每日雷打不動的擂台比拼,赢過所有人,才穩穩得到軍心。”嚴鳳霄補充道。
“你久駐西北,對西北軍的了解的确實比孤還要深入些,但你說的這些孤怎會不知。”裴臻揉了揉同樣緊繃的額前,眉眼間似有烏雲壓城。
“齊國在邊境放出謠言,說是平西侯與陛下聯手,趁沈阿兄回曲城一道害了他的性命,好自己穩坐西北軍第一把交椅。若孤不去,西北軍中一時無主,又有對皇室的不滿,怕是不等外敵攻破延西城,便要嘩變。”裴臻背過身去,望向内廷的方向。
話落,嚴鳳霄似乎還聽到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她的心中翻湧起難以平息的驚濤駭浪,若非此刻懷有身孕,她定要與裴臻及衛國公同回西北,再争一回,接過父親手中的嚴家槍。
不光沈诏,她也上過無數次擂台,于敵襲的暗夜悄悄披上盔甲,親自挑落敵首的頭顱。
西北軍不許家眷随軍,她能以女子的身份留在軍帳中,絕非因為父親與沈诏的關系。
都說保家衛國的隻有男子,可即使戰事吃緊,所謂平西侯家特有的婦兵也隻被允許做後勤的工作。
那日嚴鳳霄披挂上陣的事被父親發現,未迎來嘉獎,隻有鋪天蓋地的問責,連化名也隻留下“陣亡”二字,從此消逝在西北茫茫天地中。
如若她是男子,她根本不用化名,也不用退而求其次。她從小聽過太多“倘若她是男子”的惋惜了,來自父親的,來自軍中其他伯父的。
他們都在歎息父親的爵位與嚴家槍後繼無人,哪怕連父親也承認,她的槍法早已青出于藍。
可嚴鳳霄始終覺得女兒身很好,她原本比裴臻更适合成為這個主将。
裴臻不知嚴鳳霄心中的強烈不甘,收回望向内廷的目光,對她正式一拜。
“嚴氏,或者孤該稱你聲嫂嫂,孤此番去往西北,曲城便又是陛下的天下了。或許第二日,陛下便會召你們入宮。孤會留下衛林等人憑你差遣,但宮中陛下與太後皆非善類,唯你有‘孩子’護身,孤煩請你,照看一下弟妹。”他說。
眼中波瀾悉數化作一汪深潭,嚴鳳霄鄭重地接過他的囑托,回以一禮:“放心,你不說,我也會護着她的。”
“隻是這一戰,殿下有幾成把握?”嚴鳳宵站直身子後,神色複雜地問。
“五成。”裴臻神色平靜,仿佛不是在說一場豪賭:“若孤不去,便隻有三成。不用來日,現下就可以準備朝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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