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殿作為寵妃的居所自是畫棟飛甍,恢弘甚至不輸鳳儀宮。
奈何後妃人數實在衆多,加上女子生産時實在不宜接觸過多人,衆人隻能在殿外候着。
承安帝把人叫過來,自己卻一改細心呵護宜妃的做派,躲得遠遠的。
節氣交織的關頭,即使是午後太陽最熾烈的時候,殿外的風也仍透着微微寒意。
王皇後到底是中宮之主,宜妃的生産她有責任全程把控。她能想得到,若宜妃與皇兒出了什麼岔子,她這個做皇後的第一個逃不過承安帝的滔天怒火。
難得肅下面容,王皇後沉聲道:“我進去顧着宜妃,爾等在外面稍安勿躁,也顧着點太子妃,她亦有孕在身。”
“宋嬷嬷,為太子妃拿把椅子,”她一邊吩咐宋嬷嬷,一邊解開身上披風徑直走向嚴鳳霄:“太子妃若不嫌棄,便披上母後的披風吧。”
“兒臣多謝母後。”嚴鳳霄接過披風。
阿玉則主動上前幫她一起穿戴好,順帶還替她将脖頸處的系帶打成蝴蝶狀,動作時眉眼裡寫滿了認真。
瞥見這一幕,王皇後心中頓感詫異,但也就隻有一瞬。
殿内依稀傳來宜妃痛苦的沉吟,緊接着殿門被推開,宜妃宮中的宮女匆匆端出一盆血水。
“皇後娘娘,我們娘娘早産,現在狀況不太好……”那宮女張口猶帶哭腔。
殿外不知從何時起就隻餘下風吹過樹梢的聲音,于是沉重的木門與地面發出“吱呀”聲格外明晰,緩緩摩擦着殿外所有人的心。
“這就是鬼門關嗎?”嚴鳳霄極輕極輕地呢喃道,聲音湮滅在風裡,連最靠近她的阿玉也沒有聽到。
王皇後神色凝重,再顧不上别的,将外面的大局交予嚴鳳霄與梁貴妃,快步趕進内殿。
有生産過的嫔妃不知是否回想起當時的磨難,面上表情亦稱不上好。
阿玉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嚴鳳霄隆起地小腹,眉頭緊蹙、心下戚戚。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比她長上一歲的嚴鳳霄也是如此。
人人都道生産是女子成婚後的必經之路,可在必經之路發生之前,無人告知過她們這條路到底要經曆什麼。
唯有實實在在的例子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眼前,才叫人肝膽震顫。
阿玉心中生起後怕,幸好天意未讓她有孕,隻是身旁的阿鳳卻……
嚴鳳霄一手拉住阿玉,一手撫上小腹,怔怔地望向隔絕了産房與外界的厚重朱門,目光似乎要穿透過去。
哪怕是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鳳,也還是個年紀尚輕的姑娘啊,怎麼會不為未來同樣要經曆的事情擔憂?阿玉心疼地回握住嚴鳳霄的手。
她想,她若是男子,定不會叫女子承受這般痛苦。
新的“吱呀”一聲傳來,又一盆血水被端出,讓這聲音更加像閻王殿前催命的響鑼。
從前不喜宜妃得到額外優待的妃嫔們也面露不忍,她們都看過宮中女子生産,不少人還親身經曆過,如此情形實在不太好。
“還好我不得寵,都是同一批選秀進宮的,從前總覺得憑什麼宜妃特殊,現在看來,不得寵倒是救命了。”芳貴人冷不丁道,神情卻未見奚落。
她的面色蒼白,稚鹿般的眼眸中似悲欲泣,另還交織着一種格外複雜的情緒。
冉美人也是類似情形,她輕輕拍拍芳貴人的背脊,長吐出口氣來。
阿玉從未與宜妃說過話。一直以來因為有孕的緣故,宜妃總不在人前出現,饒是秋宴也隻露過寥寥幾面。
她真心希望這名算是素昧平生的女子能夠安然度過此番,不論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左右在這承安帝掌控一切的宮阙中,她又能真正犯下什麼罪不容誅的惡呢?
這麼想着,耳畔忽然傳來幾道穩健急促的腳步聲。
阿玉回頭看去,竟是晨間來宮中說要引薦産婆的雲安大長公主,以及産婆本人鄭姥姥和她的助手遊連卿。
對了,她們或許真有神通呢?阿玉的眼睛亮了亮。
遊連卿依然一副大廈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氣定神閑地首先對阿玉揚起一抹不合時宜的笑容,笑容中的自信卻叫人莫名信服。
梁貴妃與雲安打招呼:“大長公主,早前您與皇上進言,宜妃不是拒絕了您麼,您這是?”
雲安輕歎一口氣,擺擺手:“女子生産是大事,宜妃不敢輕信外人也是人之常情,但如今救人要緊,管不了那麼多了,這位穩婆真是高人,本宮要請示皇後娘娘……”
說着她低聲在梁貴妃耳邊說了句什麼,便見梁貴妃露出驚疑不定的目光,她等不及那麼多了,帶着人便往殿内沖,一邊提着裙擺一邊呼喊“皇後娘娘”。
衆人都未想到,傳聞中深居簡出卻豔聞頗多的雲安大長公主竟是這般不拘小節的模樣,紛紛被震撼在原地,誰都忘了要去阻撓。
梁貴妃入宮早些,倒是有幸目睹過雲安當年的“瘋”,心中對王皇後默念:皇後娘娘,莫怪臣妾不阻攔,或許真能死馬當活馬醫,不止宜妃,咱們所有人都能得救……
雲安帶着鄭姥姥與遊連卿沖進内殿,身手矯健、速度迅捷,連看起來年邁得能做阿玉姥姥的鄭姥姥也足下生風,實在令人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