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朝陸星璇問道:“你姓甚名誰?”
陸星璇走近,作揖,“回禀大人,小子為馮橋村陸家行懸,生處因遭奸人所屠,流浪十年,幸得被父親賜名,成為父母兒子。”
一番話叫趙巡撫有些發熱,他揩了揩額角的汗,竟不知今日為何總能戳人痛處,日後還得小心行事。
想到此,他道:“也是個翩翩君子,陸弟若有心栽培,身為兄長的我,也是可以提攜行懸。”
本是來打算告訴陸家事關村霸一事,可如今陸星璇溺水,也不知該向誰提,一時間,趙巡撫犯了難。
若是剛剛沒有拐彎抹角,早就提了,好将事情早些了解,現在稱兄道弟也不好再提故去之人的事。
陸星璇擡眼看了看沉思的趙巡撫,想到了什麼,忽然,當着所有人的面,跪在了地上。
她狠狠地磕了個頭,咬着牙,道:“前些日子,姐姐向我托夢,說有一事未了,仍在孟婆橋,不想投胎。”
“因着父親收養之恩,我便問姐姐,是何事擾了她,我好替她完成,了卻一番心願。”
“她隻道,沉冤未見雪,不知罪人判何罪,若是叫那罪人再出來,不知又有多少人,同她一般,心有氣卻出不來。”
趙巡撫聽此,不禁打了寒顫,不過是晚了些日子來解決她的事,居然會阻撓其投胎,真真是罪過。
他連忙站起,想要扶陸星璇站起來,不料,這小孩兒竟如同粘在地上,如何都不起來。
隻道一句,“趙大人,可否将那賊人判決說出,好讓我姐姐安心上路。”
趙巡撫聽出别樣的意味,若是把那人重拿輕放,陸星璇怕是更氣,說不定還會來他夢中大罵一頓。
他再三考慮後,雙手拉着陸星璇起來,道:“你所說的,我已聽明白,不過單是那些罪名,隻能将他多關幾日,過不了多久,仍會出來。”
陸星璇其實并不笃定這官會将人判以死刑,單是欲向幼女行不軌之事,就可關好多年,可惜證據不足。
不過,她想到有比關人還痛苦的懲罰,記得前些日子翻閱律例,曾寫到改農籍為軍籍,此生不得晉升。
也就是說不讓你安安穩穩當農戶了,讓你去打仗,去見血雨腥風,這種無邊的恐懼會将人吞沒,心理素質脆弱的,很容易就會瘋掉。
想到此,陸星璇道:“趙大人,此惡賊不僅欺男霸女,還曾打着官府的名義,做着偷雞摸狗之事,可謂是敗壞官府名聲。”
“您新官上任,若不扭轉官府在當地聲譽,恐是很難行事,我想您是百年難一遇的清官,定想大有作為。”
陸星璇還想說下去,趙巡撫立刻就叫了停,馬着臉道:“行了,你有甚麼主意?”
陸星璇見目的達成,轉了口氣,道:“觀《大梁律例》,曾寫到敗壞官府名聲者,改民戶為軍戶,永生不得晉升。”
趙巡撫思量片刻,道:“此事不是我一人就能決定的,先等我回去商量商量。”
言畢,他好似逃一般,領着人出去。
陸良山疑惑道:“懸兒,趙大人可是耳朵紅了?”
趙巡撫風吹日曬,膚色黝黑,陸良山總覺他那耳朵好似顔色變了。
陸星璇悠悠道:“許是出汗了。”
一陣折騰,天邊收起了碧藍,緩緩鋪開橘紅,火燒似得連起了大片樹林。
與吵鬧的陸家小院不同,書院靜得隻聞此起彼伏的蟬叫,當最後一位學生交了試卷,才熱鬧起來。
林教習抱着新考完的答卷,亦步亦趨地走,本是抱穩了的,但一下子散落在地。
“楚教習,平日你說院内不得奔逐,現怎麼了?”林教習無奈道,說着,蹲下收拾滿地答卷。
楚教習樂呵呵道:“不過是看到了份不錯的答卷,仿若回到少年時,隻覺年輕不少,揪莽撞了些,實在不好意思。”
林教習頓住,笑道:“外舍生中,竟有你覺得不錯的卷子,倒有些稀奇,我都開始好奇是誰了。”
“你先别說,讓我來猜猜。”将将收拾好,林教習就道。
“馮家那小子先排除,他若能寫出尚可的答卷,那被四書五經也是人人都會。”
“嗯……秦回村的秦家三子?他的能力倒是想能寫出讓你滿意的答卷。”
楚教習笑着搖搖頭,“說來,你可能不信,他是參加入學考是,之前從未在任何書院學過。”
林教習霎時僵住,又笑道:“是嗎?那此子定能往上走,他恐是在這書院呆不了多久。”
“他的水平恐是很快能參加童試。”楚教習微眯着眼,撫摸着山羊須,心中莫名的高興。
蟬聲高漲,綠海翻湧,不可言說的心思随之瘋長。
林教習略微低頭,前額的碎發遮住了眼。
“是嗎?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