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這麼燙,合該皮焦肉幹才對,後頸卻光滑如初,被那染了夜間霜氣的手一碰,舒服得直想歎氣。
濯雪忽然停步,想到胧明說她後頸發光一事,她竟覺得有幾分真,也許她後頸真的會發光?
定就是因為後頸發光,她才燙得發痛的吧?
可别是妖丹長錯了地方,如今發起病來了。
濯雪越發想回秋風嶺了,許多凡人生病的時候就會念家,妖也一樣。
山中有燈,燈光雖晦暗不明,卻也照見了底下渺茫無邊的迷陣。
鬼見愁已全被清掃出去,便也不必害怕餓鬼來襲了,隻是後頸燙意驚人,燙得她寸步難行。
似乎火勢越來越大,熱度難以消減。
她摸了自己的腦門,腦門不見燙,當真隻有後頸燙。
是了,風寒發熱那是凡人的病症,她又豈能染上。
濯雪急不可待,恨不得十步一裡,立刻趕回到蘭蕙身邊,偏巧這淩空山大得沒邊,峰群連綿不絕,層巒疊嶂。
就在她要闖進迷陣之時,一道妖風從山間穿過,撞得枝葉搖晃,使得那些映在她面龐上的樹影,全都在張牙舞爪。
來者不善!
又是那非要将人斬草除根的架勢,隐藏在其中的殺意好生淩厲,分明未遺餘力。
這可比胧明方才那一眼駭人多了,胧明再兇戾,也不過是吓她一吓,此時的妖氣是真的想殺她!
濯雪想不明白,豬妖和那些個餓鬼,莫非不是沖着淩空山來的?
可她不過是一隻尋尋常常的鄉野狐狸,有何能耐讓這些妖鬼大費周章取她性命?
妖風如飓,硬生生将她撞出百尺外,她身形飄忽,竟也成了半山的一團雲霧。
幸而山中樹枝橫生,她趕忙抱住邊上的一截粗枝,将自己淩空挂牢。
逼近的妖力驟然凝形,變幻作千枚密匝匝的灰刃,刃尖齊刷刷指向她。
狐狸還挂在半空,一時間躲避不開,索性隻手攬住粗枝,長袖甩出一道氣勁,力圖動搖那千枚利刃。
豬妖的妖力顯然在她之上,她根本就是蚍蜉撼樹,堪堪刮亂了兩枚利器,其餘灰刃巋然不動。
糟了。
要是她此前勤加修行,此時也不知能不能有一戰之力。
就在那密不透風的刀刃就要将她紮成靶子之時,她心一橫,松開懷中粗枝,耳畔風聲刮躁。
纖瘦人形好像落石般徑直下跌,還真未被刀刃穿成篩子,隻是長發被削斷了幾绺,原本齊整的發辮也就不成型了。
足踝銀鈴發了瘋般晃動,這原是蘭蕙為了掌握她的去向才特地系上的,如今成了警鈴,在這空曠山群間陣陣傳開。
隻是銀鈴聲和蟲鳴相比,還是太過微弱,也不知能驚醒誰。
濯雪猛地攀住一側山壁,指甲如彎鈎般,倏然長出近兩寸長,刮得山石尖銳吟鳴。
在指甲俱毀之時,堪堪穩住身形。
她哪敢松氣,細腰微一使勁,便蕩進了半山的山洞中,趕忙将肩背抵緊山石,再緊捂口鼻,藏匿身形。
指甲翻的翻,斷的斷,雙手已是血肉模糊。
往常她早就痛得哭喊出聲了,如今哪敢,連大氣都不敢喘。
洞裡漆黑,也不知通向何處,更不知,另一頭會不會忽然出現不速之客。
沒想到巡山妖和花豹找了半日沒找着的豬妖,竟讓她撞上了。
不對,分明是這豬妖上趕着逮她,不然哪能這麼巧!
洞穴外妖風呼唳而過,狐狸剛将手放低,旋遠的妖風冷不防倒襲而來。
黑沉沉的妖氣恰似壓頂濃雲,咄咄逼人地灌入洞口,要将此處堵實。
濯雪差些又被妖氣掀翻,隻見濃霧中,斷了一指的手猛然伸出。
果然是豬妖。
就這須臾間,濃霧凝滞,就連那斷了一指的手,也頓在半空不能動彈。
“别動。”
有聲自她身後傳出。
濯雪心如擂鼓,周身筋骨繃緊,已是魂不附體,眸光渙散。
她不敢回頭。
滅頂的威壓将她盡數籠罩,那好比精雕細琢的五指,從她耳畔擦過。
正如探囊取物,胧明輕易就折斷了豬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