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一聲,“大前日在譜口沖,那鐵做的大物件,動作敏捷,跑得比馬都快,卻似乎還是自動。那,究竟是何物?”
“那也是‘車’,但不是馬車牛車,是仙人坐的‘仙車’。”劉今钰信口胡謅,看着彭克濟那張驚愕得淩亂無比的老臉,險些捧腹大笑。
“老先生!”劉今钰忍着笑,叫醒了彭克濟,“莫忘了,子不語怪力亂神!你一個進士老爺,還真信甚麼神鬼?
“莫管我是神仙還是妖女,我隻是凡人之軀,會病會死。你該想的不是虛無缥缈的傳聞,而是你與彭家。
“老先生,我給你一個時辰考慮。晚飯後,我會再來看你。”
劉今钰很幹脆地走了,留下一臉茫然的彭克濟。
在帳外等着的楊文煊見她出來,便拉着她快步回了主帳。
一進帳中,他便忍不住問,“你為何不用拍立得照片吓彭克濟?”
“老劉,你昏了頭了?當真以為照片能騙了天下所有人?”劉今钰搖頭道,“彭克濟好歹是進士,又為官多年,見過世面,能那麼簡單被唬住?
“就算開始被唬住,他見多了想多了,定會發現不對勁。還不如這樣留下懸念,虛虛實實叫他猜不透,反倒效果更好。如果他不提車,我都不會說那些話!”
楊文煊撇撇嘴,但也沒有反駁,隻是問起了另一件事,“分水堡之事,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劉今钰得意地挑了挑眉,“我猜的。曉和尚忙着搶錢,搶完錢便忙着逃,哪有空破分水堡?且分水堡被破也算大事,為何曉和尚都逃去湘鄉了才流傳出來?
“曉和尚破分水堡不合理,但若是彭克濟破的就合理了。彭克濟比曉和尚晚一天到東鄉,且身為地方鄉紳,他很容易騙開堡門。
“東鄉大戶被劫掠,府縣衙門還能想法子做做樣子搪塞,可官兵堡寨被破,衙門便不得不嚴肅對待。
“但不知為何,熊茂松一心想我社與鄉紳和平共處。不然,我們早反了。”
楊文煊憋着笑道,“熊茂松啊,是被你豪邁不羁的氣質、被你濟世救民的理想感動了!”
“狗嘴吐不出……”
劉今钰說到半截,楊文煊便拿出一封信拍在桌案上,“你别扯淡了,看看這個。”
“你這家夥,有正事不早說。這誰寫……”
劉今钰一拆開信便閉嘴了。
信是尹子奇寫的,說知道已經去世。
她神情不由肅然,楊文煊在旁邊歎了一聲,“知道,倒是真的落葉歸根了。”
她默然點點頭,繼續往下看,卻越看越火大。
原來分水堡當真是彭克濟所破。
但她生氣的不是此事,而是曉和尚南下,是知道臨死前一手促成。
知道本意,是勸說自家師弟曉和尚與大同社合作。隻是曉和尚瞧不上她一個女人,沒搭理知道。
但知道沒想到曉和尚雖不打算與大同社合作,卻生出其他心思。
他派出人馬在東鄉打聽情報,得知何天安等人與大同社在文家町對峙,當即決定南下劫掠東鄉。
當時知道已經返回武岡,并很快因病重家中去世,尹子奇忙着操辦知道的身後事,近來才得知曉和尚劫掠東鄉之事。
尹子奇在信中為曉和尚求情,稱曉和尚雖在東鄉燒殺搶掠,但對付的是大同社的敵人,請大同社放過曉和尚,他會想辦法勸說曉和尚為大同社做事。
劉今钰放下信,楊文煊便問道,“你怎麼想?”
“我怎麼想?”劉今钰冷笑兩聲,“這尹子奇也知道大同社的規矩,也曉得我的性子,所以幫他師叔求情。”
楊文煊道,“曉和尚此人我打聽過,他有同夥江長子等數人,是湘鄉最大的土匪勢力。若尹子奇真能說服曉和尚,對我們有大用。”
“曉和尚雖劫掠東鄉,但正如尹子奇所說,他并未與我們為敵,反倒間接幫了我們。且曉和尚非大同社之人,按你不追溯過往的規矩,不追究此事也說得過去。”
“你居然會說出這種話!”劉今钰滿臉詫異。
楊文煊搖頭,“我隻是告訴你這些事罷了,免得你以後怪我沒說清楚。我個人覺得曉和尚該死,但決定權在你。
“對了,再提醒你件事,曉和尚等人以後會是起義軍。崇祯十年,他們會因臨藍起義礦工攻破湘鄉城而掀起反旗。
“他們入擾邵陽東鄉,打死進剿百戶馬之骅,于次年被寶慶推官李夢日與長沙參将尹先民剿滅。”
“說這麼多廢話幹嘛!以後的事,就是沒發生的事!”劉今钰斷然說道,“除非曉和尚能挽救大同社于将亡,否則我必殺他!”
楊文煊看着她,“為什麼?”
劉今钰皺眉,“你什麼意思?”
楊文煊道,“我是問你,為何曉和尚必死,李夜叉卻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