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苦苦掙紮的溺水者,在痛苦的回憶的海洋裡起起伏伏,腳下仿佛有頭惡獸将她拽下滿是痛苦絕望的無盡沼澤。
無人可救她。
絕望、恐懼,鋪天蓋地淹沒了她,在無數個支離破碎的夢境中,沉淪又很快清醒。
每當她沉淪在過去美好的幻象中,就會有一把錘子砸碎這虛假的美夢,再然後是師兄師弟金銀慘死在她眼前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地感受着心如刀割痛感,她快要痛得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中,江映棠緩緩睜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俊俏的少年。
“師、師姐,你、你醒、了!”月朝生緊蹙的眉頭一松,臉上浮現出笑意。
師弟......
江映棠遲鈍地想,這還是夢?
她已然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一杯水遞到她唇邊,漂亮少年擔憂道:“師、姐、喝喝水!”
江映棠怔怔地看着他:“我想喝你做的蓮花白。”
月朝生懵了,蓮蓮蓮花白?!
那不是酒嗎?
他眨眨眼,發現床上面色略微蒼白的少女,睜着盈盈鳳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準确來說,是盯着他頭上。
“可可可,我不會......釀酒啊......”月朝生手足無措,臉頰紅了紅,“況況且,師、師姐,現在不能、不能飲酒。”
又想到什麼,他眼眸黯淡了幾分。
師姐認錯了人,她說的蓮花白......應該是她與宋師兄的經曆吧?
沒想到下一秒,少女便打破了他的猜想。
她黑珍珠似的眼蒙着薄薄的水霧,潋滟又迷離,江映棠抿着淡粉的唇,固執地重複道:“蓮花白,我要喝師弟做的蓮花白。”
“至少要喝兩壇,今天我要和師弟不醉不歸......”
月朝生後知後覺意識到,師姐此刻的狀态應該是還未完全清醒。
抛去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月朝生紅着臉想喂她水,柔聲安撫道:“好、好好,師、姐,息水,先喝。”
手中的水杯脫手而出,随着啪的一聲,茶杯破碎。眼前少女對他伸手一抓,頭上的束縛霎時松開。
“師弟莫要拿水來糊弄我!”
墨發傾散而下,如上好的綢緞的三千絲打在少女臉上,還不待他反應過來,月朝生天旋地轉間,身子撞在柔軟馨香的床上,眨眼間就被少女壓在了身下。
“果然是夢,沒有蓮花白。”
少女雙腿跨坐在他腰腹旁,纖長的指尖揉撚着蓮花發帶,黛眉輕蹙,“不過為什麼,好真實......”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身下的少年,眼眸迷茫含水,眉眼不複淩厲,顯出少女的嬌俏,“師弟......”
月朝生渾身僵硬住,喉嚨滾了一下,倉促别開了眼。
“師師師師師、師姐......”
“你不是師弟,師弟說話不會結巴。”江映棠自顧自道,“還是夢。”
月朝生一愣,眼睜睜看着少女俯身欺來,她微涼的發絲落在他的頸間,癢癢的麻麻的,他睫毛顫了顫,心裡像是有頭小鹿快要撞出來,月朝生屏住呼吸,臉頰染上胭脂般的紅,艱難道:“我、我......”
馨香充斥在鼻尖,月朝生慢慢睜圓了眼,瞳仁倒映出少女離得越來越近的明豔臉龐,大腦一片空白,呆呆地盯着她。
江映棠紅潤的唇輕啟,嗓音又輕又緩,如羽毛般撓過心尖。
“師弟,我很想你。”
月朝生瞳孔猛地一震,師姐在說什麼?
“對不起,若不是我......”
她忽然哽住,眼裡一點點浮起哀傷,在霧蒙蒙下看不真切,可月朝生心髒一縮,聽着她說:“盡管這又是個夢,但也隻有是夢才能看見你們了吧......”
“我、對不起、對不起......”江映棠有些語無倫次,“是我害死了你們,對不起......”
她眼中有晶瑩的珠子搖搖欲墜。
“師弟我好累,我好疼......真的好疼......”
眼淚一滴滴落在他的臉上,又像是砸在月朝生心上。
“你走後,金銀走了,師兄也走了,這世上隻剩我一個人了......”
她已經泣不成聲,“都怪我......都怪我......”
他的心像是被一雙大手狠狠攥緊,難受得快要窒息,雖不知師姐為何難過,月朝生感受到她的悲恸,看到了圍繞在她身邊的黑色霧氣,向她伸出手,“師、師姐,不怪你。”
少年修長的手指還沒碰到她的臉,門口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師妹?!你們這是——”
床上的兩人俱是一怔。
門口站着目瞪口呆的傅祈,以及擋在他身前,為他們拼命打掩護的金銀,“誤會!大師兄,這一定是誤會!”
“事情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金銀腦子轉的飛快,“大小姐和月師弟這是在......”
“在......”她絞盡腦汁,突然靈光一閃,“切磋功法!”
兩人:“......”
好一個切磋功法。
傅祈:“......你不是說棠兒昏迷了嗎?”
金銀:“......”
此時已到了傍晚,夕陽光落在後院,那棵棠花開的爛漫,樹下是乘涼的石桌石椅。
“師妹,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江映棠喝了口息水,靈氣入體,混沌的靈台霎時變得清明。面對眼前真實無比的師兄,與和熙的微風,她這才相信她已經從那永無止境的噩夢中脫身而出。
“師兄已經幫你找到純陽體質的通靈者了,你身上噩獸的詛咒終于能破解了!”
傅祈并不知道江映棠仙骨的事,一直以為自家師妹常年受噩獸詛咒的折磨。眼看師妹即将擺脫詛咒,傅祈眉眼帶笑,一身輕松。
江映棠蹙眉,難道那人發現了宋子彥的身份?
“師兄說的是誰?”
傅祈搖着扇子,壓低了聲音,“你的新師弟月朝生!”
“師兄怎麼知道的?”
月朝生是純陽體質通靈者,這個消息未免太過令人驚訝。
傅祈說:“其實呢,有一種不用神魂之術也能區分出純陽體質通靈者的辦法。那就是看他施展靈力時有沒有一道月牙印記,随着靈力耗損越快,月牙印記就會越明顯。”
江映棠沉默了瞬,突然問:“這個法子,師兄又是從她那裡得知的?”
傅祈有點尴尬,“這......算是吧,這個先别管,現在師妹的事最重要。”
“月師弟是在為你熬藥吧?”傅祈朝廚房那邊使了使眼神,“我們去一驗真假,如何?”
此時正好一股香味傳來,江映棠點頭。
兩人掐了個隐匿訣,來到廚房窗邊。
金銀坐在門口左手扇着藥爐,右手奮筆疾書,嘴上還在和月朝生聊着天,可謂一心三用。
“月師弟,沒想到你居然還會做飯,厲害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