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趙其全身沒了力氣,脫了鞋光着腳,搖搖晃晃的把地闆踩得悶響。
門把手被摁下的聲音依舊使人心驚,趙其的眼淚也不經臉龐,瞬間砸下來。
她靠在門闆上緩緩下墜,摩擦力掀起她的半袖,裸背貼着冰涼的木闆,汗水黏膩。
屋内窗簾沒拉開,昏暗一片,世界也就看不見她崩潰的清晰模樣,也看不見小豆豆的骨灰盒。
更聽不見隔壁荒唐的聲音。
但手還是下意識張開在地闆上,雖然屋裡早已沒有豆豆的痕迹,現在是連念想都沒了。
它不會在她難過時過來貼臉舔舐眼淚,也不會如她想象般,在另一個地方吃飽了食物懶懶曬着太陽了,甚至最後走得那麼痛苦。
這兩天,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主動去嘗試接受現實,這樣麻木着自己,好像就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有些種子種下了,枯萎了,但會永遠留下一個位置,在她的心上鑿出個永不愈合的洞來。
趙其很想收拾一下屋子讓自己振作起來,可是她站不起來,哀傷已将理智推向懸崖邊緣。
低頭時,她發現自己的褲腳處粘着一根細細的狗毛。
壓抑的城牆被洶湧擊潰,趙其頭仰着,撞在門闆上,哭得撕心裂肺。
眼前是和小豆豆所有的回憶,幻燈般放映在腦海中,随後是經年模糊,卻也散發着暖洋洋的光暈的,與張越有關的回憶。
小時候她也被這個大哥哥牽過手,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這個世界。當何溫英怒罵她悶聲不響的成不了大器的時候,隻有張越會對她投以贊許的目光。
他說過:“不要把别人的話當作航向,要聽自己的聲音。”
可這個與世俗對抗的人,已經失敗了。
她該怎麼辦。
一層樓裡,中年喪子的母親在屋裡瘋癫地樂,哭聲卻響在另一個屋内,毫無保留。
門外,趙前明駝着背,緊咬着牙,手伸到把手邊又縮回去,幾次後留了一手汗,在褲邊搓來搓去。
再歎息幾次後,他便回了屋裡,就與女兒完成了一場無接觸式的心疼。
*
瑞川,華京府。
滕紀東又有一兩個月沒有回家。
别墅裡的音樂響得人耳膜疼,滕立披着浴袍從浴室裡慢悠悠出來,發絲還滴着水。
進了另外一個房間,一屋子酒味和煙味,亂七八糟的衣服散落一地,滕立路過時順便踢飛了一個蕾絲内衣。
他随手拿了一個空杯倒酒,踹一腳倒在地毯上不省人事的梁子:“關了。”
地上的梁子腿抽動幾下,手向旁邊摸索着,眼睛還沒睜開,磨蹭着沒有起身的意思。
“咣”一聲脆響,裡面房間正火熱的兩個人停下動作,女生驚叫一下,音樂也戛然而止。
地上的梁子也清醒了,立馬從蹿起來。
音響被酒液浸濕,殘留在頂部的一個玻璃碎片掉下來,落在地毯上沒聲,換以某人的心跳聲響得十分清晰。
滕立的手還懸在空中,保持着扔完酒杯的脫力狀态,他頭都沒轉,拿着瓶身碰一下梁子的腦袋,問:“醒了沒?”
梁子沒敢擡頭,搗幾下蒜,趕緊起身站到一邊兒去了。
屋裡的那個興緻被打擾,衣服半挂在身上,門開個縫探出腦袋,正看到滕立換了身衣服,穿得比平時要低調得多。
“去哪啊立哥?”
阿岩見狀,人從屋裡出來,把半袖規整套上,給梁子也使了個眼色。
滕立沒答,自己整理着領口,鏡子裡的他下巴瘦削,眼狹長,盲眼灰白,整個人散着濃郁陰氣。
看了數秒,沒等阿岩再次開口問,他又拿了副眼鏡戴上,這次顯得乖了一些,才看了眼身後的兩個人。
“我出趟遠門,你們去酒店折騰,學校那邊繼續幫我請着。”
“去哪玩?”梁子不過腦,下意識嘴賤。
阿岩無語瞅他一眼。
“關你屁事。”
驅車離開華京府,稍微押了會兒車,很快來到高速路口。
早晨他收到一個短信,來信人叫施祈。
他那個素未謀面的,傳說中的親舅舅。
施蘊死了三年了,三年裡,他一直嘗試找母親曾經随口提過的那個叫施祈的人,但施蘊和家裡斷絕關系太久,暗地裡調查還要瞞着滕紀東,好幾年都沒有一點音訊。
在他馬上瀕臨絕望時,對于施祈的尋找終于有了進展,可更絕望的就在這兒等着他,施蘊話隻說了一半,她這個親哥哥早在兩三歲時患上腿疾被放棄,送給别人養了。
他們親兄妹之間可以說根本沒見過面,更沒有什麼所謂的親情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