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墓園一場薄霧,路過一座座墓碑時被水汽摸了腿,吳雨萱提着小花籃過來,老遠的就看見那個高瘦的身影。
她趕過去,朝着碑上的照片靜默了幾分鐘,心裡已經酸澀得不行。人走了快一年,她從來沒來看過。怕自己帶着那三個人的味道來驚擾這個怨恨的魂魄,怕自己的愧怍讓唯物主義成了虛無,把人帶了回去,讓她餘生不得安甯。
但是現在可以了,不管會不會成功,她已經邁進這條路了。大不了一條命,賺個本也值了,還能來陪她,脫離這人間煉獄。
做婊子,她也要做個有價值的婊子。
“他還沒給我打電話,估計沒清醒,還是那人整得太輕,他沒發現,我也不清楚。”
易安把目光從墓碑上的照片挪開:“可能是強撐着,錢已經給了,照片也拍給我看了,就這幾天的事。”
吳雨萱摸了摸手機,手心一層薄汗,抿了幾下唇想說什麼又沒說。她确實擔心阿岩一覺醒來覺得什麼事都沒有,人力錢力都白出了。
又怕阿岩覺出異樣,作出的反應脫離他們的計劃之外,她會被報複得很慘,那些迷醉中的情話,她根本不敢當真。
易安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記住我說的話,别心軟,别亂想,相信我。”
吳雨萱被突然點醒,望着易安平靜的眼眸,胸口中微弱的燥火被一灣清水浸滅,默默吸一口氣,放下心來。
“但你沒有退路。”易安看着她放松下來,突然又轉身逼近她一步,溫潤的眸子盛浸灰白的霧氣。
“你知道他們幾個人對暖微做了什麼,是麼?”
吳雨萱的表情僵在臉上數秒,一雙美眸徒然瞪大,小腿痙攣幾下,嘴唇繃得蒼白。
易安看到她的反應笑意淡了些,眼中漫上些許冷意,拍拍她的肩膀,輕飄飄說着:“所以别把自己摘得太幹淨,哪步因為你出了差錯,你就跟幫兇沒有區别。”
吳雨萱的臉瞬間褪了血色,肩膀上的手千斤重,壓得她不敢呼吸。剛被撫慰過的心又被更用力地捏緊,恐懼潮水般爬了上來。
易安走了,她急着轉身想解釋什麼,轉眼瞥見那張笑得恬靜的照片,又什麼也說不出了。
就是笑起來甜得讓人像吃了蜜一樣的人,在那三個人的摧殘下凄苦寫進一次次呼吸中,一擡眼沒有膠囊緩沖的苦藥粒就被強硬塞進嘴裡。
這個模樣,她見到了。
可是她什麼也沒能做。
滕立趕去成州,施祈直接接着他開去一個老舊小區裡,樓下等消息的時候,他接過滕立給的護照,迎着車裡的燈仔細看了幾遍,随後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他這個外甥,有錢加持後的本事,要是不用正道上,日後制定是個社會上的禍害。
忘了,其實現在就是。
老禍害生小禍害。
手機響了幾聲,施祈帶滕立上了樓,鞋跟和水泥樓梯碰撞得聲音回音好幾遍,滿樓道的開鎖服務電話和小廣告貼紙,住戶門口堆着各種雜物,灰塵在陽光長道中亂舞。
到指定的門口,施祈有規律敲了幾聲,等了數十秒,門極小力地被推開,門邊扒着一隻近褐色的,一層皮包着骨頭的手。
滕立皺了眉。
“于醫生。”施祈喚了聲,門才緩緩打開,露出這雙鬼手的主人全面貌。
愣是閱人無數,親眼看到一個骷髅架子站在面前還是難免亂了心神,面前的男人被漸漸腐爛的身體模糊了年齡,本該英俊的雙眼皮為深凹的眼眶增添了幾分恐怖氣氛,嘴唇是青白色的,張嘴說話時散發一股藥和爛肉混合的味道。
滕立上下掃視了一眼于槐成現在的鬼樣子,想到照片上的小女孩,莫名笑了出來,于槐成看到他的臉後瞬間驚恐起來,抓着門框想關門,但病人力氣小得滕立單手就能拽住,還差點把于槐成一起拽倒。
“都快死了犟什麼?”
滕立嗤笑着逼近,推開于槐成自己走近屋裡,在廳内看了一圈,眉頭皺得更深了。
地闆起皮,踩着咯吱響,屋内潮濕一股黴味兒,家具都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了,碰一下沒準兒能倒了砸傷人。
茶幾上被各種激素藥止痛藥堆滿,沒點待客的地方。施祈好聲氣把于槐成請到沙發上坐着,招呼滕立不應,隻好先把于文佳的護照拿給于槐成看。
看到女兒照片,于槐成兩個骷髅洞瞪大許多,不斷摩挲内裡光滑的頁面,眼裡的戒備和憤恨終于軟化許多,漸漸映出水光來。
“半個月,于文佳人就在英國了,當然,他現在也不是你閨女了,跟你一點關系沒有,你也别去聯系人家,她現在叫莊淼。”
滕立也不管病人難看的臉色,自顧點起了煙。
施祈有些警告意味盯了滕立一眼,上前拍拍于槐成幹枯的手臂,安慰道:“放心,一切都安排得妥當,錢你不用擔心,她是好苗子,去好的學校,未來路好走着呢……”
“但是在你死之前,你得交代兩件事。”
滕立打斷施祈,再次無視對面投來的責怪眼神,緩緩朝于槐成悲哀的臉吐出一口濃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