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坊裡,笙歌曼舞,香袖如雲。
清冶樂聲絲綢一般拂過人心,蘇暮雨看着眼前的玉壺,看着眼前的人,一種十足陌生的無奈和驚詫湧上心頭。
他剛剛才覺得林淺不像個江湖人像個養在深閨的嬌小姐呢。
說實話,他不是沒有被女孩子喜歡過,至少在殺手這一行裡他很有名氣,暗河裡也有不少女子明裡暗裡對他表露過想法,隻是外面好人家的姑娘……
好像當年不知道哪位前輩開過他和雪月劍仙的玩笑……
蘇暮雨看着眼含辰星的林淺,必須承認她這江湖美人确實實至名歸,但,她才十六歲。
蘇暮雨已經能當她的父親了,他都不敢想,假如這話被雪月城三個城主知道了他們會是什麼表情。
林淺是真的大膽啊。
對一個才見過兩面都冷血殺手說這種意味不明的話。
蘇暮雨疑惑,怎麼她一點不知道怕的。
就剛才那一會,他們兩個附近八尺之内,已經沒有人靠近了。
人來人往的繁華地,□□,燈火忽明忽暗,歌聲袅袅隐約,林淺耳下的玉墜輕輕晃動,陰影搖曳,風情靈動,她如一朵清豔絕俗的白牡丹,仿佛是仙境天宮裡才能長出的花。
這樣的人對你笑,對你說情話,又有誰能心如止水?
蘇暮雨必須承認自己隻是個俗人,是一個有男性劣根的男人。
“暗河不與外族通婚,姑娘,雪月城也沒有開明到願意接納暗河的地步。今日之言,我就當你是酒後昏頭了。”
林淺神色未變,甚至反問道:“我隻說我思念你,可沒說我要嫁給你。怎麼蘇公子連家族不娶外人的事都想到了?我們兩個,到底是誰昏了頭?”
蘇暮雨被噎得啞口無言。
“我見公子如明月,公子,”林淺站了起來,一身青紗透過燈光朦胧中可見一截楚腰纖細袅娜,無法形容的曼妙風情。
三千青絲隻用一隻青簪挽了個小髻,剩下的長發如一匹光亮滑麗的綢緞披散下來,遮在腰間。
“不知明月可願入我懷?”
玉杯傾酒,素手纖纖,被推到了蘇暮雨面前。
林淺想,喜歡什麼就要去争取嘛,反正人生苦短,她在這裡沒有多少歸屬感,找個喜歡的男人談談愛情說不定能讓她更接受世界呢。
當然,她确實是喜歡眼前這個人的。
明月……
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是明月。
蘇暮雨看着眼前那杯酒,想不明白林淺是不是眼神有點毛病,怎麼對一個惡貫滿盈的殺手說出明月這樣的評價的。
司樂坊的酒還是有些醉人的。
蘇暮雨瞧見她的眼神雖清亮如水洗,但眼角的一抹飛紅已如胭脂般暈染開。
那麼你呢?
你又為何還坐在這裡,坐在她眼前?
你走不掉嗎?
你為什麼會上來呢?
……
你喜歡她嗎?
這個問題或許蘇暮雨自己都沒法回答。
他見過林淺逝去的父母,甚至見過當年六歲的林淺,彼時的蘇暮雨可曾想到有今日?
一時間千頭萬緒。
“我不是明月。姑娘,你太年輕了。”
蘇暮雨接過玉杯,放下。
“面對你這樣女子,天下沒有幾個人能心如止水。你年輕、漂亮、坦率、直言不諱,沒有誰會不喜歡你。你會遇見更适合你的人,隻是你太年輕,沒見過幾個人,才會把我看作明月。”
他站了起來,“你才是明月。我不能仗着你年幼無知就與你糾纏,那是我不義。”
他想走,但林淺已經閃身堵住了他的去路。
“既然天下沒有人會不喜歡我,那麼你呢,你喜歡我嗎?”
蘇幕雨:“……”
林淺見他不說話,眉梢輕挑,活像一隻發現了毛線團的貓兒。
“所以,你也喜歡我,隻是礙于旁的不敢回應我,對不對?”這時候的她就像一個靈動嬌俏的妙齡少女,有一點死心眼的倔強,一點無害的頑皮。
蘇暮雨下意識掃了一圈身邊,幸好他身上的氣勢足夠吓人,這裡又人聲嘈雜,不然要是讓雪月城的蛛網知道了今天的事,隔天暗河執傘鬼和雪月城槍仙一戰生死的傳聞就能天下聞名。
蘇暮雨吐出一口氣,“姑娘,我們不可能。或許是我行為放蕩叫你誤會了,我們……”
話還沒說完,林淺就打斷:“你行為端莊,放蕩的是我。”
蘇暮雨:“……”。
好了,他現在知道林淺有哪裡像一個江湖人了。
敢愛敢恨……呃,敢不敢恨不知道,反正挺敢愛。
蘇暮雨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被人堵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少女的真心滾燙,恰如那日的大雨,坦率無畏,非要一股腦全落下來才盡興。
容不得你逃避,容不得你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