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麼舍得怪你。

林淺眉梢微挑，掃了眼左右，道：“既然不怪，”她笑問，“該放放我去軟榻上坐一會了吧。”

無雙輕輕哼一聲，乖乖讓開，等林淺在軟榻上坐好了，他又悄摸攥住了人家一隻手，蹲在身前看着她，好似要在她臉上看出一朵花一樣。

林淺不得不低頭，隻是他着蹲在榻前擡頭眼睛亮晶晶看着人的樣子實在太像一隻可愛的大狗，不由得心中一笑，問他：“怎麼不上來坐，地上更舒服麼？”

無雙才如夢初醒一般，臉上又是一紅，牽着林淺的手坐到了她旁邊，卻又久違地猶豫不決起來。

他該說些什麼呢，尋常才子佳人定情後該說些什麼呢？海誓山盟？指天相地地發誓還是……

不過這個問題林淺會幫他回答。

“我生于明德三年的天啟，或許你的師父曾經和你提過我的父親，當年他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聲。可惜幽劍閣勢小力薄，自十二年前魔教東征閣主夫婦和大半子弟戰死之後由當時的百裡先生和司空先生做主，收整财物安置遺孤，我也被帶回雪月城，自此幽劍閣不複存在。”

林淺任由他不甚規矩地牽着自己的手，慢慢給他講自己的過去，“往後十二年我一直養在三城主膝下，雪月城于我有養育之恩，三城主對我也關懷盡責，此十二年雖不必幼時家中，亦算甯靜安康。但……”

她眼神中露出一分歎息，心中微沉，“你們無雙城的過往我知道幾分，我可以理解你們想重塑榮光的迫切和對雪月城的敵視。這個問題我很早和你提過，你當時說你可以協調，如今我信你，要是日後你不能做到，或者選擇你的無雙城……”

林淺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病态的紅光，轉瞬即逝。

“你在沒有能力的時候花言巧語欺騙我你能解決，就是你的錯。”

不要招惹了她，最後又背棄她。

無雙抓緊了她的手，認真道：“我明白，我永遠不會讓你失望。無雙城往後要走的路不是和雪月城相互消耗。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江湖太大了，一旦無雙城和雪月城真的你死我活，最後得利最多的一定不會是無雙城。林姐姐，不要把我當成沒見識的小孩子和武夫，我隻是記性不太好，不是腦子不好。”

說到最後他神情裡那股精明勁又沒了，變成一種無奈和心累。

“我也是走過江湖讀過書的，不是沒文化。”

林淺：沒看出來。

她一笑，方才心裡的沉重忽然淡了許多，含笑點頭，一手摸了摸他的發頂，“是，你最厲害，最有文化了，好不好？”

活脫脫哄孩子的語氣，但無雙嘴上說“一點也不誠心”，身體卻順從地靠近了些，然後他就再次聞到了林淺身上帶着冷意的鵝梨香氣，她稍稍動一下，那香氣便如層湧的雲一般将他圍繞，無雙更湊近了些，小狗一樣吸了吸鼻子，輕歎：

“好香。”

林淺：“……”

不知道以為你聞到飯香了呢。

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額頭，林淺毫不留情把他湊過來的人頭戳遠了，得到小狗委屈巴巴的眼神。

“記住你今天對我說的話，”她松開手，無雙揉揉自己的額頭，有些無措，下意識想點頭，但林淺卻先靠了過來，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她柔軟的身體像是蕩漾的碧波，又像是嬌柔的花瓣，處冬的新雪，無雙愣了一瞬，林淺抵着他的肩膀，她的聲音充滿脆弱與不安：

“不要再背棄我……”

否則，我就抽了你的筋，廢了你的骨，永遠地将你鎖在暗無天日的屋子裡，永遠見不到你在乎的一切，除了我。

無雙不知道林淺藏在心裡沒有說的話，他隻是一如既往地，用他充滿愛意和真誠的心髒去安撫她的忐忑和懼怕，他輕輕環住她單薄的肩，一次又一次地說道：“我喜歡你，永遠不會放棄你。”

窗外月色皎潔，宴席之聲傳不到深深的院落，含姜火速處理了細作，剩下兩個不知底細的男寵也安排着退了回去，順便再給一封信敲打敲打遠在蜀地的顧掌櫃，不過這些都沒有影響屋子裡剛剛确定心意的兩人。

無雙也和林淺大概說明了自己的身世，彼此都将自己的心靈撕開一小小的一角，将一些不便人知，或是喜悅或是悲傷的過往和感情交付給對方，這是比□□交融還要親密還要重要的事，有人能見到你的痛苦，撫慰你的傷口，是一種莫大的信任和幸福。

秋風漸起，林淺望着窗外婆娑的樹影，底下已經吹落了淺淺一層落葉，便想：等無雙再好一點，等她解決這裡的事，就一起去江南走一趟吧。

她上一世就住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