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禹點頭：“你說的很是，等試煉結束，你去朕的私庫取些好的藥材一起帶下蘇州，随你拿。”

顧如珩先謝恩，随即又說：“藥材稍後送去蘇州即可，至于兒臣……兒臣打算明日就走。”

顧青禹無語半晌，指着他：“就這麼急？蘇州也不是缺醫少藥的莽荒之地，你……”

顧如珩睜着清澈的眼，一副“是的我急我超級急全世界我最急”的樣子把顧青禹的話堵得嚴實。

霍無憂上前禀報：“陛下，都已經準備完畢，可以開始試煉了。”

這一場試煉因為上一回突發的意外被推遲了十多天，顧如珩為了盡快完成任務，特意跑去造辦處熬夜幫忙趕制，雖然數量少，但鑒于之前出的事故，大家都很謹慎，所以也不計較數量和排場，有個初步的效果看看就可以了，後面等開年再慢慢來。

試武場上，霍無憂揮揮旗子示意，霍大将軍邀請皇帝走到前方，而後擡手，帳下小兵同樣揮起旗子，霍無憂得令，轉身喊口令。

顧如珩坐在椅子上撿了一塊雲片糕吃，吃了一口就覺得比府中的味道差了不少，但沈穆教導過他不要浪費食物，索性就着茶水囫囵送了下肚。

顧知行不知怎麼坐到了他旁邊，輕聲道：“今日三弟可是下了決心要把二弟比下去呢，二弟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嗎？”

顧如珩看了他一眼，實在是被他那虛僞的嘴臉惡心得想吐，别過臉去淡淡道：“他想比就比，試武場上勝敗乃常事，我自認還是有這個肚量，何必與他計較？”

“二弟倒是心胸寬廣豁達，”顧知行幽幽歎了一聲，眼底暗光卻泛起殺意，“氣質秉性與沈先生是越來越像了。”

顧如珩手一頓，蹙着眉：“我是老師的學生，自然與他相像，至于你——”

他有意放低了聲音：“明明恨我恨得要死，偏偏要弄出這副僞善做派，你不累嗎？”

顧知行笑了一聲，起身離開去找顧知意說話去了。

“轟——砰砰砰砰砰！”

“報——禀陛下、大将軍，五發火炮均中目标，請示下！”

“好！”顧青禹起身走到帳下，燦爛的陽光讓人有些睜不開眼，方才地動山搖的，這火炮的威力十足，如今打擊目标的成功率又提高了許多，顧青禹心下滿意，霍大将軍自然也是笑得合不攏嘴。

顧青禹啧啧贊歎：“不錯，真是不錯！霍震啊，霍家軍若大量配備火炮，再加以訓練相應的特種士兵，這戰力，可就真的稱得上大盛第一了！”

“陛下謬贊了，”霍大将軍謙虛道，“霍家軍如何能與當年皇後手下的大盛第一鐵甲軍比肩？隻要能夠上十分之一便是臣等有幸。”

——“霍大将軍不必謙虛。”

方沁雪穿着一身利落的淡黃騎裝出現在衆人面前，她往後一抛馬鞭，素英接住，緊随其後。

顧青禹有些驚訝：“你也來了？”

“是，臣妾本是不打算來的，耐不住知意那孩子說想在臣妾面前露一手，檢驗檢驗他的努力成果。”方沁雪笑意盈盈，掃了一眼顧如珩之後轉身面對着顧青禹行了一禮，被扶起來之後，才免了衆人的禮。

“當年的鐵甲軍已被打散入了大盛的軍隊編制，為得就是提高各地方的戰力，”方沁雪接着話頭說，“霍家軍這些年駐守南疆，剿匪功績令人側目，不必妄自菲薄。”

霍大将軍賠笑道：“娘娘說得是。”

“好了，”顧青禹擺擺手打斷道，“知意也等了許久，不如讓他開始吧。”

顧知意正與顧知行說話，臉上有着不服。

顧知行親昵地攬着他的肩膀背過衆人說着兄弟之間的小話：“怎麼？還氣着呢？我還不都是為了你，不識好人心。”

三日前，顧知行帶着禮物去了試武場找顧知意說話。

顧知行耐着性子等顧知意打完槍裡的彈藥，顧知意的槍法其實還不錯，十發裡能中七發。

顧知意得意地仰了仰下巴，然後乖順地走到顧知行面前。他知道顧知行對他有些意見，所以今天顧知行主動過來陪他訓練，還帶了禮物，他是很有些受寵若驚的。

可惜顧知行雖然為他仔細擦着額間的汗，說出的話卻讓顧知意瞬間炸了毛。

“顧如珩槍法本來就比我好，霍無憂與他不相上下，我就是再怎麼練也比不上他們半點，皇兄，你知道的，三日之後明明是讓我大出風頭的日子，為什麼要拉他們下來踩我？！”

顧知行微微笑道：“小心眼，你就這麼沒有自信？”

顧知意撇嘴：“少用激将法，我不吃這套！”

“這次造辦處出了三種型号的火槍，父皇也是知道的。”顧知行沉下了臉，“你别忘了，霍無憂是年輕一輩裡的佼佼者，霍家軍未來的話事人，你可以出風頭，卻不讓霍無憂上場，是要把霍大将軍置于何地？”

顧知意抱緊了槍嚷道：“他不過是臣子，豈敢對本殿有意見？”

“閉嘴！”

顧知意被他吓了一跳，呐呐着不說話了。

顧知行皺着眉深吸口氣，額角一跳一跳，強忍着放緩語氣：“霍家軍的實力不可小觑，現在霍無憂跟顧如珩交情甚好，日後若是他們被拉攏了過去，對我們很不利——顧如珩這些年借着沈先生的勢交往了多少年輕一輩？你自恃身份，對他們愛答不理，可旁人不這麼想。”

“世人逐利，”顧知行第一次這般懇切地與顧知意說話，“我們兄弟的位置，并不穩當，父皇是明君，未來你我的前程如何，他定也要考慮臣下的建言，知意，你該收收性子。”

顧知意臉上有動搖之色。

顧知行趁熱打鐵：“父皇看重親情，你上一回陷害顧如珩，父皇對你肯定有芥蒂，你這次邀請他一起比試，父皇看見了，定當改觀。他又疼你，這麼一來，之前犯的錯必定就此一筆勾銷。”

“再說了，”顧知行肯定道，“霍無憂是臣子，他不好超過你的，顧如珩又一向藏拙，本事不露人前，你的風頭未必會被人壓下去。”

顧知意已經被顧知行說動了，面上露出思忖之色。

顧知行眼底劃過一絲暗芒，輕聲道：“你想想，顧如珩在父皇和霍大将軍面前，甚至在數百将士之前輸于你，軍營是最看重本事的地方，那些人怎麼會懂顧如珩的藏拙？之後定然高看你一眼，風頭還是你的。”

“顧如珩注定被我們兄弟踩在腳下！”

顧知意眼珠子轉了轉，眼睛裡突然迸發出興奮的光彩。顧知行假裝沒看到，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顧知行用力攬了顧知意的臂膀，陪着他上前請旨。果然，顧青禹眼裡有了滿意之色，點點頭，要他努力。

顧知意喜不自勝，他的情緒從來擺在面上，高高興興地抱着自己的槍走到了位置上做準備。

皇後寵溺地看着小兒子的身影，她剛才注意到知行找知意說話去了，知道是知行提點的，更加開心，握了握知行的手，以示欣慰。

霍無憂的槍法很好，但身邊兩位都是皇子，不好搶風頭，十個靶中了八個就算，不過新制的火槍就是好用一些，十分趁手，霍無憂抱着槍不停撫摸着，樂得不行。

顧如珩剛把槍舉起來，顧知意就急慌慌地開始了他的試煉——生怕落于人後。

顧如珩聳聳肩膀，隻當他争強好勝罷了。

顧知意雖然看起來是不太靠譜，嬌縱脾氣又大，但他自小接受正統皇室教學，真本事确實是有的，認真苦練一番，也能練出個模樣——顧如珩餘光掃了一眼，手快把霍無憂手裡的槍抽走，嚴肅道：“不能親，這玩意兒剛開過火，能把你嘴巴燙掉起碼三層皮。”

霍無憂：“……卧槽，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

顧如珩剛要打趣他，耳邊卻在此時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砰——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扭頭看去，隻見顧知意摔倒在地捂着臉慘叫出聲，手中火槍炸裂，鐵制的槍管和鐵屑飛濺。顧如珩心髒驟縮，眼見那炸膛的火星子跳躍着馬上就要點燃顧知意身上的火藥袋，立時拔了霍無憂腰間的寶劍，一劍挑飛，避免連鎖反應。可惜火藥袋還是燒了起來，顧如珩正在波及範圍之内，反手用力推開沒反應過來的霍無憂——“砰砰砰砰！”

火藥袋在空中炸開，鐵屑瞬間四溢飛散，不少碎屑紮進了顧如珩的右手臂裡，瞬間皮肉翻卷還有燒焦的氣味，鮮血淋漓。霍無憂忙從地上爬起來扶着顧如珩走到一邊，顧如珩冷汗布滿了臉龐，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他推了一下霍無憂的肩膀，啞聲道：“我沒事，你先去組織滅火，這都是草地，旁邊還有槍彈火炮！”

霍無憂一驚，顧如珩忍着痛朝他點頭，他按下心中焦急，迅速離開指揮士兵處理火種。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臉！啊啊啊啊痛！”

“知意！知意别怕，娘在呢！給娘親看看傷哪兒了？知意！”

“太醫！傳太醫！”

方沁雪沖了下來，顧知意渾身鮮血淋漓，一時手忙腳亂不知道該碰顧知意哪裡，五官猙獰非常，一雙鳳眼幾乎要滲出血來。顧青禹大驚失色，連聲吼着傳太醫，霍大将軍已經飛快施展輕功去抓軍醫來救急了。

顧知行——他愣在當場，與下方的顧如珩直直對視。

他強作鎮定，關切地快步走下，加入了心焦悲痛的隊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