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茂謙想起刺殺失敗的第二天早上,他着急陪喬韻芝一起下山再次尋找機會殺她,以至于走到院子裡才想起那雙皮手套忘了銷毀,那時還揣在他兜裡。
要是等警察上來之後搜他的身就完了,于是才趁車子開出去一段之後,他趁司機和喬韻芝不注意,用手拿着那雙皮手套扔出車窗企圖毀屍滅迹,估計指紋就是在那時候沾在皮手套表面的。
驗證指紋的設備,霍茂謙在念書的時候曾聽老師提到過,這是一項在十九世紀由西方國家發展,二十世紀初傳入中國的先進技術。沒想到法租界警務系統裡會有。
他緩慢呼吸,盡量保持鎮定道,“那又如何?我很早之前就丢了一雙皮手套,應該就是被兇手頭偷走了拿去做案,然後栽贓給我也說得過去。再說,那時候韻芝的肚子甚至沒有顯出來,等她生下孩子做血統驗證足足有半年之久,我要是真想殺她,有的是機會,根本不用急在這幾天動手。”
“不,你很着急。因為柴哥和虎七已經不是第一次向你要債,你當初參加杜老爺的葬禮之所以會遲到,就是因為那天你被他們三個催債的堵在門口,逼迫着你到銀行取了五百大洋還給他們,他們才放你走。
我根據你家裡那兩張銀行取款存根詢問了銀行當天的工作人員,他們能證實當時的确有三個人跟着你一起到銀行取的錢,而且你走出銀行之後就把錢全部給了他們三個,所以葬禮你才會遲到。我查過你的賬戶,那五百大洋是你全部的積蓄,如果你短時間内拿不到錢,那之後的債主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霍茂謙沒想到他會查得這麼深,額頭微微冒汗,略停頓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難道我還錢還有錯了?王探長,柴哥和虎七他們幾個後來是怎麼綁架我的,你可是見證人。就算你把這件事拿到法官面前,他猜他會站在我這邊,還是站在那幾個混混那邊?”
王天行氣得吹胡子瞪眼,伸手一把拎着霍茂謙的衣領把人提起來,與他面對面道,“你還好意思提綁架案?那根本就是你自導自演,想要引杜玉琴上鈎的把戲!”
“我當時被綁住雙手雙腳和韻芝一起坐在綁匪面前,她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了。再說那個大變活人的魔術,王探長認為我一個人能做到嗎?”
“你一個人做不到,再加一個人就行了。”
王天行松手将霍茂謙放下來,随手拿起桌三顆葡萄和一個杯子,模拟起當時的情況來。
“早在三線鋼廠那一次就能看出來,柴哥和虎七是你這出戲的幫兇。當初他倆一個在醫院走廊放火,一個在病房裡假裝把你打暈扛走,這一次在荒廢戲院也是如此。你當時吩咐柴哥先把你綁在凳子上,當然綁的是活結。然後他走下台去把喬小姐打暈,與你放在一起。當着杜玉琴的面用機關把你放到舞台下方去,消失在她面前。”
“接着他自己也按照計劃落下來,沒想到剛下來就被你打暈。你替他穿好你的衣服,你自己則是穿上黑鬥篷,戴上兜帽、面具和手套出現在舞台門口。杜玉琴不知道此刻她面前的綁匪已經變成了你,你再當着她的面将兩隻箱子拿走,以同樣的手法把箱子變走,把已經昏迷之後被你蒙上黑布的柴哥升上來,放回喬小姐身邊。”
“你故意把兩個人質留給杜玉琴,就是為勾起她的殺心。當她果不其然提出要你殺掉人質的時候,你順理成章把這件事交給她來做,然後你趕緊回到後台把箱子扔到樹林裡虎七的屍體旁邊,自己把自己反鎖在地下室,等待大家發現你。”
“虎七嘛……應該在行動開始之前被你随便找了個借口騙到樹林裡面,引他踩中捕獸夾昏迷過去之後慢慢失血過多而死的。我問過法醫,他說踩中捕獸夾不一定會當場死亡,也有可能慢慢流血過多而死。對于虎七突然消失,你可能随便找了個理由就搪塞過去,讓柴哥陪着你演完這出戲以後,就算杜玉琴不動手,你也會在他供出你之前把他殺掉。”
霍茂謙這時候已經有站立不穩。他佯裝鎮定,咽了咽口水道,“很精彩的推理,可惜還是那句話,你沒有證據。”
那場戲他策劃了很久,自認為天衣無縫,王天行不可能在現場找到任何證據。
王天行輕蔑一笑,從桌子下方拿出一套衣服,“這衣服你還眼熟嗎?”
霍茂謙自然認得,那是他“被綁架”那幾天穿的藍色襯衣和黑色西裝褲。等一下,難道是……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雙腿發軟一下子癱坐在沙發上,雙眼死死地盯着王天行手裡那套衣服,像是見了鬼一樣。
看着他心虛的模樣,王天行嘴角譏諷的意味更深,他擡腳往桌子下方一踢,一隻臉盆被他踢出來,裡面裝着一堆幾乎已經快要看不出顔色的贓布,還不斷有腥臭惡心的氣味從盆子裡飄出來,惡臭難聞。
王天行戴上手套把盆子裡的髒布在桌子上鋪平,除裡面還藏着一把小巧的勃朗甯手槍以外,上衣和褲子竟然和那套幹淨的衣服一樣,是一件藍色襯衣和黑色西裝褲,隻是又髒又臭。
年輕的探長終于有了一絲做警察的成就感。他緩緩起身,看着低下頭去的霍茂謙說道,“當我猜測這一切都是你自導自演的時候開始,我便開始幻想,如果我是你,我會做哪些準備。别的不說,把柴哥打暈之後你脫下自己的衣服給他穿上,應該就會花費不少時間。所以如果是你們事先約好,那你一定會在這件事為了節省時間,讓柴哥提前穿好和你一模一樣的衣服,這樣你們交換身份的時候,你隻需要把他的黑鬥篷和面具摘下,你自己再穿上就行。”
“那麼你為了防止詭計被拆穿,一定會趁警察到來之前把衣服脫掉藏起來。你從被我們帶回醫院到現在,都找不到機會回到戲院把這套衣服銷毀,所以我斷定衣服一定還在戲院裡。我找遍了地下室和附近所有的地方,終于在地下室連通下水道的管道裡找到了這套衣服。而且上面還沾着血迹,我們已經驗過,那是虎七的血。照你所說,虎七是在做完這一切才逃跑的,那這套衣服上怎麼可能會有虎七的血?如何,你就算這樣還不肯承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