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向明曦和阿姐也才接觸不久,兩個多月的時間并不足以讓她相信她,所以即使阿姐說當時是想冒着被天道發現的風險幫她的,但那時的向明曦并不相信。
所以當時的向明曦并不知道,她昏迷差點死亡時,也是阿姐耗費力量把她拉回來,這才沒耽誤了救治。
那時的向明曦也不知道,阿姐說要幫她并不是假話,但并不是出于發善心,就像向明曦沒有托付信任于她一樣,阿姐也沒有對她交付信任。彼時阿姐的幫助,也不是因為好心,隻是因為她們性命相連,隻是因為她們命運相連。
沒有人會将完全的信任交給一個陌生人,向明曦是如此,阿姐也不例外。
也是在那一次後,阿姐才開始教她鍛煉,幫助她改善體質。
後來,剛上大學時向明曦為了确認,在超市買了罐裝雞尾酒,包裡揣着抗過敏藥,在無人的寝室,小小地抿了一口。
向明曦對于酒的記憶并不好,但因為室友們出去聚餐時會喝上一點,老三燕歸又極愛喝酒,和記憶中嗜酒的男人不一樣,燕歸是很純粹的喜愛。所以,出于好奇和想要融入舍友們的想法,向明曦才去嘗試。
隻一點點,一小口酒,就起了一片紅疹,呼吸都覺得困難十足,哆哆嗦嗦藥都拿不穩,吓得阿姐連忙喂她吞下抗過敏藥。
無形的手拖着藥片飄在空中,水杯也從遠處飛了過來,陌生的力量帶着暖意遊走在經脈之間,藥性得以快速起效。
那是向明曦第二次嘗到酒味。
也是那一次,阿姐對她坦言,希望她不要自己作死。
契約是雙向的,向明曦生,則阿姐存活,向明曦死,則阿姐消亡。
向明曦這才交付了一點點信任給阿姐。
之後入了圈,為了以防萬一的意外情況,向明曦便随身攜帶抗過敏藥,哪怕是來明希家,也不例外。
過敏反應來勢洶洶,哪怕水滴大的一點兒酒入了口也會誘發,但說來也怪,無論是聞到多濃郁的酒味,或者是皮膚接觸、使用消毒酒精都不會有事。
“可以吃魚,隻要不直接喝到酒,就沒有事情。”
唯獨不能喝酒,所以向明曦總是清醒的,想要和他人一樣借酒消愁,是完全不可能的。
哪怕痛苦,也是在清醒中痛苦。
向明曦說完了故事,靠着椅子垂下眼。
“故事講完了。”
這是她第一次對人說出過往,和舍友們都未說出過的曾經,除了她自己的阿姐,明希是第三個知道的人。
雖然隐瞞了很多,雖然掩藏了許多。
但對于明希的信任,比誰都來得快,向明曦也沒想到,從未與人說出口的想法,對着明希,已說過了太多。
向明曦用沉默作為故事的結束,她安靜地坐在那裡,低下頭不再說話,垂落的劉海将眼眸遮擋。
一字一句間,明希隻覺得心被抓得很疼,一抽一抽的,被拉扯着,一呼一吸都像被鏽鈍的小刀劃着。
慢慢地,慢慢地劃着。
鈍痛來得遲,卻很清晰。
明希很想說她心疼向明曦。
十七歲的明希在幹什麼呢?她在為學業而煩惱,也在為得不到的關愛而難過,但無論如何,她并不需要為生計而操心,也不會輕易被陌生人刁難,家世曾給予她不畏懼的底氣。
即使她的父母并不再相愛,卻也從未在物質上虧待她。
即使生活中充滿了太多的不快樂,卻從未因為物質而發愁。
十七歲的明希還有着少年人的叛逆,也曾在朋友的慫恿下,企圖以“對抗全世界的方式來”來引起父母的關注。
可十七歲的向明曦不同,她為生計而發愁,她為明天而發愁。
貧窮是可怕的,向明曦覺得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貧窮讓人連思考都不存在。自由是什麼?理想是什麼?物質上貧瘠的人們,有時連思想都是貧瘠的,十七歲的向明曦沒有餘力思考未來,她每一天都在想一件事,活下去,僅僅是活下去,就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放在腿上的手不知何時握成了拳,明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想要去安慰,話語卻又卡在喉嚨間無法說出,那一刻明希清楚地意識到,向明曦最不需要的,就是遲來的,無法感同身受的安慰。
說不出理解,也說不出心疼。
如果是在電視劇中,這樣一番坦白之後,男主通常會對女主說:“有我在,以後一定不會讓你再經曆這些了。”
可明希說不出口,她沒有資格,也清楚這話的蒼白與虛假。
沒有經曆過同樣的事情,人與人之間是無法做到感同身受的,況且,哪怕是經曆的同樣的事情,也不見得會有同樣的感受。
所以明希的心疼很蒼白無力,她目不轉睛地看着向明曦,心裡的酸澀沖上眼眶,又被死死地堵在那裡。
“誠然,我沒辦法對你感同身受,我也知道,如果我說我心疼你,也不過是空話一條。”嗓子裡好像有淚似的,堵住了聲音,讓它變得沙啞,“所以,向明曦,我不知道我對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