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曦幼時并不喜歡過年。
在弟弟沒出生前,每到這個時間段,男人都會更加暴躁,在來人走後或者晚歸到家,幼小的向明曦所迎來的,永遠都是更加暴戾的棍棒和拳頭。
後來,弟弟出生了,那個家就更沒有她的位置了,過年時的她,仿佛什麼污穢的東西,不能出現在他們眼前,稍有不順,得到的還是拳腳相加。
大一些了也一樣,待在那個家的十幾年時間,向明曦并不喜歡過年,那是屬于他們的歡樂時光。
後來,離開了那裡,迎來新生的向明曦,對于過年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這是一段完全屬于自己的時光。
欣喜過,最後歸于平靜。
歲月是最溫柔的利刃,能将一切的激動、欣喜都消平,最後留下平靜的日常。
而日常,又何嘗不是人們所有情感的載體?瑣碎的日常生活下,掩蓋了最真實的七情六欲,藏在日常背後的喜怒哀樂,構成了這日複一日的生活。
重複的日常可以是清晨的一杯熱乎乎的豆漿,也可以是工作間隙擡頭望天時看到的一縷夕陽,更可以是疲憊困倦時倒向的床榻,它們都是生活給予的饋贈,悄無聲息間,默默地出現。
而這些細微的瞬間,将記憶編織成網,把向明曦從過去的泥塘中拉出。
雖然平凡,對向明曦來說,卻足夠珍貴。
向明曦本以為,明希的過往會和那些她認為的普通女孩沒什麼兩樣,有疼愛她的父母,殷實的家境會成為她們前進的底氣。
所以她們才能大膽追愛,全心追求自己想要的人和物,她們不畏懼失敗,也不會因為恐懼未知而停止。
但向明曦發現她想錯了。
明希對她展開了過往,赤裸裸地将心房拉開。
決定出門并沒有思考太久,幾乎是一瞬間,向明曦就做好了決定,她要去找明希。
現在,我好像了解你一些了,明希。
站在星月灣大門前的向明曦想。
或許,我要投降了。
疾跑了一條街的向明曦氣息有些不穩,還未等明希那邊說什麼,就着急地說:“我在門衛,你請他們放行一下。”說罷,就将手機遞給了門口的保安,對方接過電話後沒多久就将手機換了回來,轉身打開了門。
“謝謝!”向明曦道了謝,匆忙向明希家所在的樓棟跑去。
到了樓下,向明曦撥通房号,明希迅速解鎖放向明曦進來。
向明曦那一句“開門”,把明希震得幾乎失了反應,讓人放行的對話都好像被蒙上一層紗,理智讓本能去說話。
明希暈暈乎乎地守在可視門鈴面前,幾乎是在向明曦的開門請求發來的同時就按下了開門鍵,明希站在門前,不敢相信方才的真實性。
心髒跳得飛快,呼吸也變得急促,通話沒有挂斷,向明曦的腳步聲都能通過手機清晰地傳入明希耳中。
是急促的,是失了方寸的。
“開門。”向明曦又一次說道,她站在明希門前,顧忌着深夜沒有按門鈴。
咔嚓,很輕的一聲,門鎖被人從内打開。
向明曦側身退了一步,讓明希把門打開。
于是,在明希眼中,漸漸出現了向明曦的身影,活生生的,微喘着氣的向明曦,站在門前。
電話還放在向明曦耳邊,手機的呼吸聲和面前的呼吸聲重疊。
藍牙耳機在與門衛溝通時就被向明曦取了下來,重新拿到手機後沒再用耳機,手機自然就放在了耳邊,向明曦右手拿着手機,左手垂在身側,随着呼吸,胸口在起伏。
明希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不确定地喊着:“向……明曦?”生怕是自己的幻覺,一觸即散。
“不讓我進去嗎?”尾音向下,帶着一點不容拒絕的味道。
見到了明希,向明曦反而不着急了,她挑起眉,饒有趣味地看向明希。
明希怔怔地看着向明曦,腦中一片空白,隻有那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在述說真實。
門外的向明曦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色長款棉衣外套,堪堪遮住膝蓋,灰色的夾棉珊瑚絨睡褲被蓋在外套下,顯然是因為來得着急,連睡衣都沒來得及換下。
見明希呆愣着沒有反應,向明曦又問了一遍:“外面真的很冷,不能讓我進去說嗎?”
2月的滬城并不溫暖,空氣中還有着入骨的涼意。
明希這才回神,側身讓向明曦進門,橘紅色的拖鞋一直放在門口沒有收進鞋櫃,屋内有暖氣,即使穿着夏日的拖鞋也不會着涼,向明曦關上門将運動鞋換下,穿上拖鞋走了進去。
剛走了兩步,就發現明希還呆愣愣地站在門口,隻是一味地看着她。向明曦失笑,主動走上前去牽起明希的手,拉着她走回客廳,一起坐在沙發上。
真是,要投降了。
兩人坐在沙發上,明希好似還有些不相信似的,隻是直勾勾地盯着向明曦,視線太過熱烈,弄得向明曦有些難以承受。
頭腦一熱就來了,但來了之後要說什麼,向明曦完全沒有想好,牽着的手想要抽出,但明希握得緊,抽不出來。
食指在臉上撓了撓,向明曦伸手在明希眼前晃了晃,“怎麼?不相信我是真的?”
明希歪着頭不語,隻是一味地看着向明曦。
向明曦也回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歎了口氣,用沒被握住的手攬過明希的肩膀,給了她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