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至少我覺得自己是比佐野萬次郎幸運的。
雖然我失去了逃往虛幻世界的權利,但在現實之中,我還存有擁抱可悲幻想的機會。
而且,比起以前那永不會造訪的夢境,現在的我至少可以像個小偷一般,偷偷潛入到這個人的幻想之中,看着那兩人重現的身影來滿足自己。
在偶爾的視線相交之中,就算知道那兩個人看往的是空無一物的虛空,我也會忍不住地,開心起來。
所以,就算做不了夢也無妨。因為我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對我來說,光隻是看着,就已是十分的幸福了。
“所以,你一定要在那天找到我哦。”
我舉起了有着華麗花紋的長管手槍,對着眼前被我綁起來的哭包笑眯眯地說道。
“不然的話,無論你逃往哪個時空,我~都~會把你抓·到的~★。”
“别擔心,你肯定能找到我的。因為……松野千冬。”
我呼喚出了那個令人眷戀的名字。
“十二年前的過去,千冬還在東萬裡。而且,還是個很有名的人哦!你完全不用擔心找不到他。
其他記不住就算了,名字你總可以記得吧?”
“不死原奈落。向他說出這個名字,說有性命攸關的事情要傳達。……千冬他肯定會将你帶到我的身邊。無論我在哪裡。”
“然後,如果我不信任你。那麼,你隻需要說出‘神島四季’這個名字,喊出你有拯救的方法。我就絕·對,不會對你下手。”
“記得,要快點。在‘他們’發現之前找到我。”
手槍逐漸亮起蔚藍色的火焰,我在丢下吓唬人的威脅之語之後,将槍管對準了那個人的眉心。
“如果你不想要,堕入奈落的深淵的話。”
總是寄托于時間穿越者來修正是不切實際的行為,像這樣的行動遲早有一天會被發現,到時候……不,說不定已經被發現了。
所以,這一次,請你一定,一定要成功。
拜托了。
【“這就是全部了。”】
從身體的内部突然冒出來了這麼一個想法。
雪花簌簌地落下,将夜色染上純白的幻想,遠處的東京塔融于雪景之中,隻剩霓虹燈發出孤寂的冰冷爍光。
世界在一瞬間定格,旁邊摩肩擦踵的行人像木頭人一般靜止不動,雪花也停止了飄落,就此浮在空中。
我收回了望着燈塔的目光,皺了皺眉。
“你不覺得你傳達的,盡是一些無用的情緒嗎?”
像是對我的發言感到好笑一般,這幅殘破的身軀内,黑色的心口閃爍出一陣微光,如心髒般收縮。行走于軀體的黑色裂縫也因此湧出脈動般的霓虹光芒,于指間凝聚。
【“也許是這樣吧。但我覺得,那是最重要的東西哦。”】
【“這世界,有比情報還要重要的東西。”】
“你是在害怕過于理智的我會拒絕走上你安排的道路嗎?”
我平靜地反問。
【“不是哦,因為,我是你呀。”】
指間再次閃爍起來,宛如輕笑。
【“所以我知道的,你不會拒絕。因為,這是‘我們’所尋求到的,最完美的道路。”】
【“讓大家都能夠幸福的道路。”】
【“‘我’就是為此存在的。”】
【“所以,我隻是覺得,帶着愛去擁抱死亡會更幸福一點。”】
還真是可悲的口吻。
不過,也是,比起像機器人一般機械地去完成任務,随後在某個破敗的巷子裡終結此生。像這樣抱着自我滿足的情感赴死似乎也就顯得沒那麼悲慘了。
“可是,既然是讓大家都幸福的道路,就更沒有必要把那個人拉進來了吧?”
我以一絲壓抑的憤怒口吻回敬。
“為什麼要讓他變得不幸?”
【“嘛,從冷酷的理性角度來說,信的存在會讓我的行動事半功倍。而從感性的角度來講……我想要他。……我想要他,僅此而已。”】
【“再怎麼說,他也在我體内呆了那麼久,就算我阻止他也肯定不會屈服,隻會悄悄地想辦法夾帶私貨。與其那樣,不如省事一點。”】
【“不過,如果他不能打動你,而你又那麼讨厭的話,也可以選擇那·個可能性哦。”】
“……。”
【“現在看來,卓有成效?嗯?還是差一口氣?不過,那就是他需要努力的事了。”】
像是看透了我心底的诘問,這幅軀殼之中再次震顫起了音符。
【“你就承認吧,‘我’就是這麼一個無可救藥的人哦。不止是阿信。姐姐大人,還有千冬,我都想要啊。”】
【“正是因為有如此扭曲的欲望,你我才會存在于此。”】
【“對于愛可是要好好回應,這樣子才是好孩子。”】
“啧,那你倒是不要把看到的日記和相冊都打上馬賽克啊。”
從千冬的遺物裡到底是看到了什麼?心情起伏那麼大,太讓人在意了。
【“哈哈,這個嘛~。把一切都攤開其實很無趣?人生偶爾還是要留一些驚喜去發現的嘛。”】
【“想知道的話,你就憑你自己的努力去發現啊?這可是‘我’的戰利品。”】
小氣。
“可是,我不想死啊。”
我再次仰頭看向那個靜止聳立,毫不留情地俯視衆生的東京塔,幽幽開口。
“再說了,我可是不死者?是要怎樣才能去死?”
回應我的,是靜默無聲。
算了,本也不是什麼即時通訊。
不如說,那之前看似流暢的對話,其實也不過是未來的我根據我可能會有的反應而提前嵌入的。
出乎我意料地,有關于千冬的回憶多得可怕。就仿佛未來的我……不,未來的我确實地在千冬的努力下,重新擁有了感情。
“命中注定的死亡……嗎?”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鼻腔仿佛也受此情此景的影響,湧入了冰涼的刺骨寒氣,在咽喉底部隐隐作疼。
——
“前輩?!”
烏雲籠罩的日子。
“前輩,歡迎回來!”
鮮活的生命在手中誕生,重新感到【存在】的日子。
“前輩~”
陽光從樹蔭之間灑下的日子。
“前,輩。我……”
樹葉凋零,一直在我身側支持着我,溫柔的你離去的日子。
——
耳邊似乎傳來了人聲,我睜開了眼,眼前那總是靜止的世界開始流轉。
霓虹燈不斷地閃爍着,将歡愉的氣氛灑向空間的每一個縫隙。熙熙攘攘的行人從我的身側穿過,卻始終沒給我帶來我想要的那個人影。
“雪啊……,什麼時候會停呢?”
呼出的氣體在空氣中凝結,化為萦繞的霧氣,飄向了遠方。
“好冷啊,千冬。”
這場讓我一直等待下去的雪,要是能夠停止的話,就好了。
……
在整理好自己的着裝之後,我穿過長長的甬道來到了阿信休息的房間。
未來機械風格的房間内,頂上的燈光被調節成柔和的光模式,将沉睡的人照得都溫柔了幾分。
我側坐在床邊,難得的端詳起這個人的睡顔。
這個機會,并不怎麼常有呢。
雖然,前不久我也是這麼盯着這個人,直到他醒來。
不過,比起昨天那個苦悶難受的樣子,現在的信雖然還是一副不怎麼舒服的感覺,但是,稍微地……看着就讓人忍不住放松下來了。
我用手指一點點地撫平那緊皺的眉頭,順着那光潔挺直的鼻梁往下,在盡頭之處點了點。
于是,就像小狗會忍不住因為鼻尖上停留的蝴蝶打噴嚏一樣,信下意識地拉住我的手,嘴裡咕哝着含糊話音皺起了臉。
阿信,和姐姐、千冬不一樣。
是有機會跳出這個漩渦的。
仔細一想,如果沒有我的話,信的人生與如今也沒有多大的改變——
被強塞了不可能完成的暗殺任務,失敗後要被清理的時候被趕來的坂本先生救下,從此成為坂本商店的一員,一起讴歌得來不易的日常。
不如說,因為我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信的人生才變得如此崎岖。
雖然因為信想要展露給我看我在他心中占據了多麼重要的地位,那些片段式的情感記憶才會基本以我為我主體而展開。
但是在那些角落裡,我也能夠感覺到,阿信在被坂本先生收留之後,是有多麼地開心。
我将手從貼合着阿信臉龐與手掌的中心抽出,輕輕地蓋在對方的額頭之上。
——這也是,其中的一種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