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郁多日,她忽然想到,她還有裴述,至少裴述真心喜歡她。
“來人,備車,我要去見裴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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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侯府好事将近,府裡挂上紅綢紅緞,在日光下閃着炫目的光澤。
裴大公子的屋裡門窗緊閉,挂上厚重的簾子,不見天日,仿佛這樣就感覺不到時間流逝,而周遭一切都在提醒裴述婚期将近。
裴述焦躁了十多天,他不想成婚。
不,是不能與陸千景成親,所有人都被那個女人的表象迷惑,除了他沒人知道那女子目無綱常,善妒、狹隘渾身上下找不出一個好處。
想是上蒼都同情他活得不順,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些天,他不敢入睡,一閉上眼浮現的就是陸千景狐狸般尖刻的嘴臉。
他不過納了一個妾室。
壯着膽子先把妾室安置在前廳,他入了陸千景住的正院。
推門進屋,窗下女人低頭看着賬本,他隻看得到她高聳堆疊的雲髻,髻上單插支步搖,大珠疊着小珠垂在額邊,随着呼吸小幅度搖晃。
女人擡頭,膚白唇紅,嘴角挂着淡笑,看得出她心情不錯。
“我新納了個妾室。”
陸千景沒有生氣,仍舊笑着:“好啊,姨娘的月銀每月五兩銀子,夫君是打算走公中的賬還是我們自己的賬。”
裴述渾身僵硬,但凡他有别的法子,這個屈辱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侯府内裡早虧空得厲害,靠着陸千景的嫁妝填補許多。
原本他母親執掌中饋,補了虧空剩餘的銀子都可着他用,家中一派和睦。
偏陸千景不敬公婆,用了卑劣手段斷了他家财路,一手攬過大權。打哪後他日子不比從前,納個小妾都畏首畏尾,侯府沒有餘錢,就算有陸千景也不會白給他,他們自己的庫房也全被陸千景把持。
“夫人,我現在怎麼說也是四品郎将,在外頭沒個妾室侍奉也說不過去......有損夫人令名,還望夫人通融。”
陸千景收起賬本,端坐直身子,神情挂了看熱鬧的意味。
“夫君不是有五個妾室嗎?”
裴述腦子轟然一聲,那也能叫妾室!
當初第一個妾室進門,陸千景答應每月給姨娘五兩銀子月俸,而同僚小妾每月隻有二兩,他還道妻子大度,正打算這個月多陪她過,不想第二天小妾就被打發到她布坊裡織布,每月工錢三兩,再從他俸祿裡扣除二兩補貼,統共五兩銀子。
不出三月,五個美嬌娘都熬成了幹巴巴的黃臉婆。
簡直可恨至極!
妾室若有似無,他在同僚跟前擡不起頭,人人面上假惺惺敬他潔身自好,背地裡都笑話他被妻子橫壓一頭。
“求夫人通融。”美人還在外頭候着,多年他難得動了真情,他這次不止為了臉面,山盟海誓時承諾許了出口,他不能在心上人跟前丢份。
“哼!”陸千景瞟他一眼,千頁賬本啪地合上,染了嫣紅蔻丹的手指劃着書脊,她冷冷發笑,聲音冷冽許多,
“替你捐官的錢還得攢着,這官可不是有錢就能當的,你給我精神些,在這檔口納妾對你名聲不好,要是選不上看我不......”
“是,是,夫人教訓得是。”
他狼狽走出陸千景的院子,心裡恨得厲害。
他才不願做這個憋屈的官,要不是他娘盼着,要不是陸千景那個虛榮的女人。
他心知肚明,陸千景不惜花費重金替他一級一級捐官,不過是為了她自己的诰命封号。
下一次是從三品,仍舊是沒有實權的閑差。
夫妻品級相應,到時候,陸千景也會獲得三品诰命,隻有三品诰命才能與後妃單獨說話......
重頭再來,他犯不着再給陸千景當跳闆,什麼皇商、布紡都見鬼去吧。
門咯吱一聲清響。
他回頭罵道,“告訴他們我這裡什麼都不缺!”
他以為又是母親催來置辦婚房院落擺設的下人,卻聽到貼身丫鬟香蘭戰戰兢兢:“公子,李小姐要見你。”
“什麼李,讓她滾遠點。”
差點忘了,陸千景其實姓李。
“是李大小姐啊!”
裴述一愣,想起一張梨花帶雨的面容,心頭微疼,那個溫柔可人滿腹才情的女子,如果當年娶的是她。
“她在哪裡?”
一時辰後,裴述送走李雲舒,回到房中黯然傷神。
聽到李雲舒說心中有他,他驚喜得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他雙手包裹着她的小手,胸中萬千隐痛無法言明。
可李雲舒要嫁給江映,他則要娶陸千景。
裴述臉上劃過厭惡,他記得江映,十多年後,這人和皇帝要搞什麼革新,頭一條就是裁撤冗官,他們這些靠恩蔭入仕、靠錢财升官的成了出頭鳥。
江映最先要裁撤的就是他們,陸千景在家又斥他沒本事......
他想到起上一世李雲舒年紀輕輕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可惜一朵嬌花就這麼被人摧殘凋零。
李雲舒不願嫁江映,她說要換親。
裴述陷入茫然。
畢竟,陸千景是喜歡他的,若不是真心喜歡,她為何容不下他納妾,偏要把他的妾室弄成一個個醜婦,由愛生妒大約便是如此。
該如何讓陸千景斷了嫁他的念頭。
這時香蘭遞過茶盞,一不小心溫熱茶水灑在他腿上,香蘭迅速去擦,一雙手有意無意從腿間掠過。
暗示再明顯不過,往常他都會趁着興頭與她到榻上纾解一番,今天心煩意亂,他掐住香蘭下巴,婢女面覆薄紅氣喘微微。
裴述有了思量。
陸千景最恨他納妾,見他成婚前就有妾室,興許就不想嫁他了。
他要在陸千景喜歡他前斬斷這段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