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千景驚呼出聲,“好惡心,不許亂說。”
她胃裡一陣反酸,似有癞蛤蟆貼在皮膚上,黏糊的惡心感遍布全身。
趙清如重新躺好,記憶眨眼清晰,那天晚上,身披紅衣的陸千景不足以讓她停留,什麼美人她沒見過,最多放慢腳步多看兩眼,真正讓她起了歹念的是江映。
那種似曾相識的錯覺,僅是一眼而已,幾分相像,氣質卻沒半點沾邊,她的父親何等雍容,環佩玉蕭,華光照人,折扇一轉,帶起的微風都吹着不盡風流。而江映眉宇清寒,初見那日他半身沾染雨水,如檐下孤草,淋着常年不竭的水滴,簡直涼透了骨子。
“沒有瞎說,是真的,至少我有這種感覺。我爹到處找女人,光是這個院子後面,就有幾十個姨娘。我母妃都快被我爹氣死了,見到一個長得像的,能不惡心?我母妃見過我爹年輕時的樣子,估計這種感覺會更多一些。”
“不過他們神韻不像,看久了就知道從頭到腳都不一樣,我母妃才第一天見,難免有這種幻覺。”
陸千景欲哭無淚:“所以江映,真的很醜嗎?”她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太愛那個人了,醜的也能看成美的,很快更深的恐懼席卷過來,她擔心自己其實也是個醜八怪,跟江映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這下換成趙清如不樂意:“你什麼意思,像我爹就是醜?世子殿下俊美無雙,十個江映比我爹還不如。”
“......”
陸千景松了口氣,她對世子的印象全從外人口中聽來,而世子的樣貌在其聳人聽聞的劣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拈花惹草、沉湎淫逸的人,在她心裡的形象自動繪成了一個肥頭大耳、滿臉橫肉的豬頭。
她想世子多半算不上俊美無雙,至少不醜。雖說美醜隻在人心,但她始終相信,還是會有一套公認的評判标準,先達到标準之上,才有資格談論各花入各眼。
長相端正的人多少會有共通之處,像一點很正常。
晨起,陸千景還是沒選擇那套銀紅胡服,穿了胡服就要騎馬,否則全副武裝坐在看台上,還要一直端着身子,顯得累贅且格格不入,她才不會幹這種蠢事。
于是仍穿穿慣了的衣服,上身快接近白色的嫩綠上襦,下裳深綠,最尋常不過,再簡單挽個發髻,用素銀簪子固定,沒有多餘飾品。
今日最主要的當是郡主,她穿什麼戴什麼無關緊要。
出門時江映已在門外,一看到她眼眸倏亮:“我們想到一處去了。”
背在身後的手拈着一朵碩大的淺粉牡丹,花瓣一圈簇着一圈,層層疊疊,粉浪翻湧,最内一層吐着金絲,奢華如畫。
陸千景看直了眼:“你哪來的牡丹。”
“幫你戴上。”
“你折我的牡丹!”
趙清如眼淚都要滴下來,“我的!”
江映斜眼看她:“是你讓我住那的,怪得了我?你這花挂在樹上也不好看,物盡所值,知道吧?”
偏房直通暖閣,牆面用清水石磚砌着,裡頭約是燒着炭火,熱氣從磚面冒出,西洋玻璃燈徹夜通明,花草開得熱鬧。
他一看到牡丹就想到了她。
這會戴在頭上當真合适。
“罷了,她不打馬球,你要和我一隊。”
“好笑,誰說我要打馬球?”
“去都去了,還能不打?”
雪霁天晴,蒼穹呈現明淨的淡藍色,山腳下空地彩旗翻飛,鼓聲如雷,積雪已被清掃幹淨。
場上已經站了不少人,年輕的男男女女大多穿着胡服,被修飾過的身形皆是幹練利落,成團成群比較着彼此形制紋樣。
杜懷月今日穿了一身男裝,似偏偏少年,細白的皮膚與過分柔婉的柳眉杏目卻讓人忍不住探究,認真看她粉唇細腰,才驚覺少年郎是個曼妙姑娘,好不新鮮。
幾個姑娘新奇地繞着她,拉着她的手左瞧右瞧:“早知道我也穿男子的衣服了。”
“胡服還是緊了些,你這身就不錯,行動方便,上身還能習慣一些。”
杜懷月淡淡笑着,昨夜王府侍女為她準備了胡服,人人都穿胡服,無半點新意,問過侍女,幸好也有男子裝束。
她試着衣衫,這畢竟是男子穿的,許多細節并不貼合身形,她思考着如何才能行動自如,用針線别了幾處,她不擅女紅,費了好一番時間。
“是啊,我在家中打馬球時習慣了。”
場外銀鈴陣陣,她望着入口,面色略顯焦急,心裡反複說着,他們遲早會到。陸千景估計連馬都騎不順暢,肯定不會打馬球,沈彥啟球技很好,江映會騎馬,可他會不會馬球......這有什麼難,隻要能控制好馬,多揮幾下杆子就能熟練。
她相信他學得快,幾個人才能組一隊,他們可以結伴。
一切偏離終究會重回正軌。
華麗的馬車停在入口,紅毯前侍者引亢道:“郡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