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他廢神廢力去想辦法保趙睿安然無虞,他當真沒一點興趣,很是無所謂道:“我真的不知道,總之不是我,我若動手,他怎麼可能還活着?你别把我想得太狠毒,也别把我看得太有本事,我在這人生地不熟,做什麼都不方便。不過你這麼一提醒,我好像真想起一些事來,他要敢不安分......”
趙清如大叫道:“你别想動他。”
“讓你哥小心身邊的侍衛,别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快回王府吧,别讓楊非等太久了。”
趙清如狠命點頭,提起裙擺噔噔走了幾步,卻在門邊停下。
江映看到地上磨磨蹭蹭的人影,突而擡起頭,見趙清如在用力地朝花瓶後的人擠眉弄眼。隔着紗紡的花,一張玉白的臉瞬間垂得更低,下巴愈發的尖了。陸千景用濃黑的發髻對人,不言不語。
他心裡大為納罕,陸千景瘋了好些日子,全是和趙清如在一起,對他則是不屑一顧,想找都找不着,像這樣安靜地坐着,太難得了。
光影虛幻似夢,心頭卻湧上不好的猜測。
“趙清如。”江映暼着地上鬼鬼祟祟的影子,三個字咬得很重。
真當他什麼都看不出來?
紗花後,那人的發髻松松散了一點,一縷發絲被被勾了出來,稀稀的在空中飄蕩,金钗斜墜,垂下一條齊整的珠串,正好壓在腮邊,雪色的臉沾了土色,雙手擺在膝上,手指蜷着,手腕從袖中露出一截,還印着黑痕,而趙清如滿指污泥。
“你幹了什麼?”
趙清如扣着門框,幹幹一笑:“沒有,我還能幹什麼?我......先回去了,就在約好的地方,你别忘了啊。”說完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陸千景站起身似要跟上去,江映伸手,把她朝自己的方向拖了一拖,兩手搭在她腰上,仰起頭去看她眼睛,眼睫飛閃着避開。
大抵隻要她眼裡愛意稍淺一些,江映就心虛得不得不找個由頭,這一次,總歸不是他惹她生氣。
“你和她吵架了?”
想了想還是檢查了一下,這一看更是觸目驚心。裙子上竟也沾了泥色,這是打架了?
陸千景咬着唇,目光緩緩掃過桌上擺件,像是随時會掀東西。
幸而這種事她不是沒做過。江映得不到回複也不心急,拉着她手腕細看,心中模模糊糊有了個概念。
她把趙清如看得極重,驟然發現此人實則是個貨真價實的王八二貨。她識人不清,先是煩透了趙清如,又恨自己上當受騙、被人蒙蔽,難堪之下話都不想說了。
他換了個她可能喜歡的話題:“你沒發現城中女子......”
陸千景眼睛看向窗外,方殊還在樹下遊蕩,布莊院落寬敞,剛才梳着雙丫髻的姑娘碎步款款,手中捧着五彩羅緞,她放着寬敞的大路不走,偏要從方殊身邊擦過,兩人毫無意外撞到了一起,羅緞歪出托盤,方殊幫着扶住,姑娘小小的腦袋歪着,看不清臉,也知嬌俏得緊。
原來是他們。
心頭那點得意沒了,陸千景扯開纏在腰上的手,把門推開,一線暖黃的光落在青石地上,壓得堂屋裡愈發暗沉,朦胧中可以看見灰塵亂跳,輕飄飄落到古舊的青金花瓶上,瓶中幾枝白紗紡的花也積了灰,這實在是一座裝潢富麗的雅間,可惜太久沒人光顧,櫥櫃壁畫全都散發着淡淡的黴味。江映悄無聲息坐在桌邊,好似也成了一件古舊的擺件,總有些失魂落魄的。
方殊不知說了什麼,少女咯咯的笑聲更大了,像尖針鑽進耳朵,他們幾個挺快活啊。
原來他隻要不和她在一起,他和誰都能高興,在她面前就得謹小慎微,好像被她迫着。
心裡一陣刺痛,硬着嗓子,“你和别人在一塊挺開心的?”
她頭也不回,出門時身後已經多了一個人,耳朵被聲音震得酥酥麻麻,“我沒有。”
“方殊跟那姑娘眉來眼去,我沒有。”
“我和趙清如說話你也要氣一氣?”
樓道很暗,階梯的邊緣融為一色,幾塊木闆有些松動,一踩上去就吱吱呀呀作響,每走一步都戰戰兢兢,他牽住她的手。
陸千景忽地笑了,江映眉心松開,她笑得太邪氣,像隻壞事得逞的小狐狸,唇角陰陰勾着。
這笑容自然不是對他。
他們遇上了梳着雙丫髻的姑娘,姑娘喜得眉毛亂跳,
“咱們城裡要出一位娘娘。這會幾家有名的首飾鋪子正趕制珠寶,咱們也要送些時新的樣式去給娘娘挑着,”她翻着手中成衣,“你看這個,還有這個,都是城中最新的樣式,要是能被娘娘看上該多好。”
陸千景好似很感興趣:“是嗎?那可要快一些啊,免得娘娘先看了别家的。”
姑娘很有信心,“旁的千篇一律,沒什麼可看的,不如我們家的新奇。”
江映默默聽着,陸千景回頭看他,反手拽住他袖口晃他胳膊,那笑容逐漸擴大,小臉鮮活得不行,“哪來的娘娘,你有沒有聽說是誰家的女兒?”
“地方官總會留意些美人進獻給皇上,都是尋常事。”
“哦,那你說這位姑娘能得什麼位份,是不是長得很漂亮。”
陸千景壓制着不讓自己大笑出聲,要是讓江映知道進宮的人是杜懷月,會怎樣,她忽然覺得江映越來越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