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千景指尖冷得發抖:“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東家摸了摸鼻子搖頭道:“誰知道,也許不是滅門,但也差不離,貴人的事我一個小老百姓怎麼懂得?我與陸兄喝過幾次,看他樣子,哪有膽子得罪人,别說是貴人,就連尋常一乞丐都不敢開罪,天天念叨什麼莫欺人窮,沒準哪天别人飛黃騰達,就怕泥鳅也能掀大浪,打翻他家大船,诶,偏生就他最小心,禍事一點不少。”
陸千景聽得迷迷怔怔,這些話她耳熟得生出懼意,是她爹最常說的,可見此人與陸老爺有幾分交情,既如此,他所言不虛......陸家真的出事了。
她又想起那封信,大約就因出了禍事他們才不讓她回去,她想着能多問出一點是一點,抿唇咽下唾沫,無意間吞了滿口鹹淚,“先生可知陸家現在情況如何了?”
男子道:“我不知道,老子自己最近都倒黴得不行,青青!”他突然大喝。
青青又被吓得一激靈:“怎麼了?”
“還不是你,你給娘娘送了什麼鬼東西,惹她生了好大的氣。别家不論獻了什麼,都好端端的,不管是珠寶首飾,還是衣衫鞋襪,娘娘縱是看不上,也和和氣氣給了賞賜,偏是咱們家送過去的得了好一通斥!你說不怪你怪誰?”男子罵了幾句。
青青眼眶裡打了淚花:“怎的怪到我頭上,先前賺錢的時候到不見你謝我,出了事我一人擔?”
一群人臉色都不好看,幾個抱不平的小厮道:“關青青什麼事,還不是娘娘自己性子差,幾件衣服招誰惹誰了,”
東家眉頭亂跳:“噤聲噤聲,怎的越發胡言亂語,這事就這麼算了,幸虧娘娘也沒說要罰,以後不許再提,手腳都快些。”
陸千景心頭一震痙攣,本來滿臉疑色登時僵住了,徹底轉化成絕望,原來得罪貴人的人是她。
臉突然被人壓進懷中,她狠狠在江映前襟上擦了一把淚,扭過頭,眼睛刺得生疼。
布匹上澆了油水,小厮從揮亮火折,甩到布匹上,火苗長到三尺高,兩人扛着牌匾丢到火上,木頭太厚,一壓上去火勢瞬間小了,于是他們找來斧頭,三兩下把木闆砍成小塊,火熱辣辣地燃着,空氣發出爆裂的聲音。
火光在陸千景眼中碎成幾片,她腦中蓦地劃過楊家一群人映着火光、倉皇混亂的面容,連分辯的機會都沒有,砍頭的砍頭,發賣的發賣。
陸家也會這樣嗎。
她沒勇氣深想,她早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她當然知道自己得罪過誰,入京前父親一直叮囑要與人為善,偏她一開心什麼都不管,她明知道杜懷月身份高貴,她根本得罪不起......家裡人一說平安她便信了,信得輕而易舉,丁點懷疑都沒有。
不是想不到,是不敢面對。
家裡人連為什麼獲罪都不知道,還想着不連累她,她卻不敢承認是自己害了陸家。
死灰乘着火氣沖到上空,她看了看天,“我得回去一趟。”
大手按了按她的後腦。
陸千景心下早是撕裂一般難受:“都是因為我惹了不該惹的人,我早知不該這般沉不住氣......害得他們替我去死。”
禍事因她而起,如果她再畏畏縮縮,裝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那太不是人了。
“你先不要慌,我和你一起回去。”
陸千景搖頭,“沒事,你要是實在走不開我可以自己走。”
她一人做錯事,自己擔着也沒什麼好抱怨。拉上江映,萬一被安王攔下反而害得她也走不成。她身上帶着銀錢,隻要能乘船坐車,用不着再帶别的。
她回頭看了眼院中火光,一把推開江映,手臂卻被人拽住,胳膊微微一痛。江映臉色同樣慘白,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陸千景心中頓絞,她清楚他還想勸她“沒事”“不急”,但此刻沉默暴露他同樣心中沒底。
當務之急是回去,她完全沒有心情計較五無關的事。
奮力掙紮不開,怒道:“放開,你不管陸家也别攔我。”
江映道:“我怎麼會不管陸家?”
陸千景道:“你怎麼管?你本來就不想管,陸家和你有什麼關系,你又不認識他們,你的嶽丈是李貞,陸家死光了都與你無關。以後沒了低賤的商賈做你姻親,你正好高興了是吧,正好順便替她報仇,一舉兩得了是不是?”
“阿景!”江映聽她罵了一陣,聽得兩耳生疼,終是忍不住,“那你呢,你打算怎麼辦?直接回去,然後呢?”
陸千景:“反正......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