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塑将名冊交給孔易誠，起身往磁軌列車停靠站的方向走去，聲音肅然。

“被感染了是活不長久的，如果裡頭有基因突變種，會陷更多人于危險之中。沒有誰可以兩頭兼顧。”

這話很明顯了，絲珂露也沒打算再問，隻是眨了眨金碧閃亮的眼睛，然後默默搖頭歎了口氣。

晚上，八點四十七分。

這兩天的變故，基地内的人都有所耳聞，知道林塑的行事，也清楚威爾查斯生前造了什麼孽。不過在上城人眼裡看來，那都是林塑的一面之詞，畢竟威爾查斯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是堅固不可動搖的。

對于林塑這個自封的“代理者”，沒有人有異議。或者有人有異議，但撤離迫在眉睫，沒有人願意選擇這個時候出來和他硬幹一場。

林塑去到衛星基站，一進大門，就有人對他畢恭畢敬打招呼。

“首長。”

“上将。”

林塑沒怎麼理會，朝着接發室去了。

衛星基站的負責人是個青年人，高高瘦瘦，戴個黑框眼鏡，叫紀平。

紀平見他來了，自覺将人領到接發室裡頭。一邊走一邊交代：“上将，晚上七點三十分左右，H-0星球有來訊。”

林塑：“說什麼了？”

紀平：“确認撤離人數。”

“你怎麼回的？”

“尚在統計中。”

林塑坐到主台，戴上耳機，肅然點頭。紀平也戴上另一副耳機，經過調試後，對着他跟前的傳訊筒做了個“請”的動作。

林塑認真傳訊：“聯合基地請求通訊，收到請回複，收到請回複。”

漫長的滋啦聲後，聽筒裡驟然平靜下來，然後又是一陣“嘩嘩”聲，像是風嘯。随之響起的，是一道平靜女聲。

“這裡是H-0-0912專組，我是專組通訊負責人014。最後一次确認基地撤離人數，8154人，是否有誤？”

“有誤。”林塑不自覺握緊了空拳頭，說，“正确人數是11087。”

對面聽到這個數字似乎是愣了會兒，沒立刻回答。

不光是014愣住了，衛星基室的人接收到他說的這番話，全都呆愣住了。014擡起杏眼，和衆多人一樣，看向玻璃隔音罩外面立着的神情不定的人，拿不定主意。

外面光線比較昏暗，從裡頭看不清那人的臉，隻能瞧見，那人雙手抱胸，好整以暇。

他沒說話，擡手在耳機上點了一下，又對裡面做了個“繼續”的動作。

耳機裡通話連接。

他說：“調動衛星勘測圖，探測聯合基地活人數量。”

“收到。”

耳機那頭得了令，就要挂掉，他想到什麼，又把人叫住。

“等等。”

“請指示。”

“衛星成像儀也用上。”

“是，虞組。”

他的臉隐在暗光裡，淩厲的輪廓和他做事風格一樣，具有魅力卻又不敢恭維。

從這片刻的沉默，林塑聽出了他們的遲疑和不确信。林塑重重呼了口氣，說：“确認通訊暢通。”

“通訊通暢。”014有些艱難地回複他，“請複述一遍正确撤離人數。”

“一萬一千零八十七人。”

多幾個人甚至幾十人他們都能理解，怎麼突然多了三千多人？

基室内鴉雀無聲，沒有人知道該問林塑什麼話。多出這麼多人，肯定事出有因，就靠着衛星通訊，一兩句話肯定也盤問不清。

這時，外面被稱作“虞組”的人打開基台門，行走如風。014見他進來，主動給他讓座。

他從014手上接過聽話筒戴上，低沉渾厚的嗓音在傳話筒前響起。

“我是0912計劃專組組長，虞今越，确認通訊者身份。”

“聯合基地城防軍，林塑。”

“請讓威爾查斯與我通話。”

“威爾查斯死了。”

虞今越臉上看不清情緒，但明顯是震驚的，眉毛輕擰，下意識脫口而出：“怎麼死的？”

林塑：“我殺的。”

“……”

“…………”

你可真是好樣的。

虞今越也佩服，佩服他能這麼淡定又幹脆地把自己交代出來。

但同時也心生鄙夷，他們的聯合基地都那麼自顧不暇了，這個叫林塑的，還能為權力角逐。

估計不是什麼善類。

但善與惡不需要他去評判，他的本職工作，隻是做好與基地的對接，然後進行對接後的後續安排，直到這群人度過危機，能重新返回陸地。

這時，有人匆忙行至基室内，将一個芯片交給了虞今越。

虞今越把芯片插入手腕的機械表上，按下按鍵，眼前頓時呈現出兩張屬于聯合基地畫面卻又色彩不同的俯瞰圖。

一張清晰有色，左上角還有估計數量。另一張，是紅綠熱成像圖。

虞今越看了第一張，說：“基地上城人數，大概四千多人。”他撇動眼球，目光落到熱成像上紅到發紫的某處，“地下城人數，有近八千人。是否有誤？”

林塑：“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