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巡備員傳訊,”孔易誠說,“五層到十層……全塌了。”
林塑猛然起身,趔趄幾步才站穩。他撐着桌沿,恍惚片刻,突然抓起通訊器,決絕轉身,步子往外送。
“嚴嶼,帶人和三樓的技術人員去修複磁軌。再聯系一下地下城巡備員和醫療隊,維護好秩序,盡力搜尋坍塌層的幸存人員,統計一下傷亡人數。”林塑冷靜地吩咐着,“還有,通知彭烈去四樓監控室,調出地下城監控。不,全城監控。盡快。”
“收到。”
切斷後,林塑重重吐了口氣,沒人能想到撤離前夕會發生這一茬。
他算是知道了,這聯合基地裡,還有另外一個他不知道的“威爾查斯”,或者兩個,或者無數個。
但林塑毫無頭緒,最難對付的敵人,就是這種藏在暗處的。他比誰都明白。
跟在他身後的孔易誠,心也跟着沉了下。他問:“首長,現在去哪兒?”
林塑擡手看了下時間,九點一十三分。
“先去聯合大樓一樓。”
十分鐘後,昨晚那安撫人心的聲音又一次從廣播裡響起。
“我是城防軍隊首長,林塑。”
廣場上,抱頭似鹌鹑的人,聽見這冷冽但又親切的嗓音,他們慢慢放下手,漸漸放松了些。
“二十分鐘前,地下城發生未知爆炸事件,磁軌斷裂,六到十層損壞嚴重。目前,我們正在全力搶修搶救,傷亡人數尚在統計中。”
“為了等待地下城滞留居民,集合時間延遲到十一點整,十一點十分分發必備物資。撤陸時間不變,請上城居民和廣場等候人員稍安勿躁,也請地下城滞留人員遵守秩序、不要驚慌,聯合基地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人。”
地下城廣播系統嚴重受損,隻能聽見個斷斷續續的聲音。
新任巡備隊隊長,于浩,戴明祿舉薦。他手裡拿着電喇叭,把林塑的話複述一遍又一遍。
幾十個喇叭從上吼到下,也算是傳達到位了。滞留人員主要集中在一層和二層,聽見林塑的話,他們好半天才緩過神。
懸着的心往下落了小半截。
地下城本就岌岌可危,腳踩的地方都是搖搖欲墜,大批滞留人員抱團擠一塊,誰也不清楚會不會發生第二次爆炸。
越往下越危險,準确地說,隻要還待在地下城一刻,他們随時都有喪命的可能。
半小時後,磁軌修複好,列車終于恢複正常運行。地下城的人再一次迎來希望。
彼時林塑在四樓監控室,正看着監控錄像。半個小時的時間,從事故發生前後,一層都過于混亂。
十層的引.爆.裝置在地下城控制中心的五樓,從這裡的監控看上去,控制中心内部,沒有任何異常行為。
林塑已經把事發前幾分鐘的錄像來來回回翻看了十遍,仍然沒有任何思緒。
他暫停監控,雙手交叉托着額頭,有些頭疼。
這時,他肩膀的通訊器滴滴響了兩聲,他接通,對面是嚴嶼的聲音。
“首長,傷亡人數出來了。”嚴嶼頓了頓,說,“初步判斷,至少兩千八百人。”
林塑搭下眼睛,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問:“坍塌的地方,有幸存者嗎?”
“有,九人。”嚴嶼說,“八到十層廢得厲害,完全踏不下腳,巡備員和救援隊下不去。”
“知道了。”林塑按了按眉心,強忍下身體的不适,“地下城控制中心昨天下午兩點後到今天的錄像,給我拷一份。”
嚴嶼有些不懂,聯合大樓能看見基地裡的所有監控,包括地下城,為什麼林塑還要地下城單獨的錄像數據?
但他一向不多問,按捺住疑惑,照做去了。
十點五十五分,地下城滞留人員全部轉移完成。北城廣場上站滿了人,滿身行囊,面色疲憊,或欣悅。
城防軍穿梭其中,組織好秩序的同時,将一套套防毒面具發送下去。
盡管專組幫忙驅趕怪物,可他們不敢不防。在這樣謹慎地生活了幾年後,他們早就鶴唳風聲,被馴服成另一種名義上的怪物了。
林塑站在廣場的盡頭,靠着斜斜歪歪的殘樁電杆,肅然目光望着這一片蕭條瘦弱的背影,心裡被悶了一棍子似的怅然無适。
這些,都是他僅剩的同胞們。朝不保夕的日子裡,每一條生命都可敬可畏。
未來如何,誰都不知道。
十二點五十八分,正午太陽愈大。雲翳飄動,此刻基地内的陽光,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透亮。
從防空系統開啟的那天起,這樣的晴陽一日比一日少見,自從北城基地和防山基地聯合後,這耀目刺眼的光芒就更稀奇了。
轟隆隆的聲響震耳發聩,空中的龐然巨物,朝着降落點,愈來愈大。
人們在驚呼和詫異中擡頭,發現上端的異型怪物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也看見了那個不屬于陸地的外來物。
恍然間,猶如置身六年前那個噩夢的開始。
行星“厄照”,就是這樣的飛落的。
厄照撞落到澳洲的一處原始森林裡,山火燒了半個月。那時人們各自在匆忙的生活中,抽出一點空隙來祈禱山火熄滅,社會上對于這個話題也隻是一談而過。
那時人們都以為,山火過了就好了,完全沒意識到這場災難的嚴重性。甚至山火還未熄時,這則新聞的關注度就下降到幾乎不存在了。
直到墜落事件發生的第二個月,也是輻射異變産生作用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