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咎神色不變,他收回脈枕,低頭寫着藥方,“就是一般強身健體的藥。”
寂滿厲聲道:“你們撒謊!外面院子裡撒的不是姜蕪剛剛喝的藥嗎?腐蝕性如硫酸!不信你們可以跟我出去看!我有撒謊的必要嗎?”
商扶庭倏地看向了蕭雲,“蕭女使,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蕭雲抿了抿雙唇,她垂着眼眸不敢去看任何人。
姜蕪開口打圓場,“你們誤會了,可能那碗藥被人下了什麼東西吧,女使應該回去好好查一查,第一碗藥有誰經手,如果第二碗藥也有,我早就穿腸爛肚死了,但是我現下還好端端地坐在這裡同你們講話,便證明第二碗藥并沒有任何問題。”
霧沅見狀,他掃視了一番蕭無咎和蕭雲,“在貴府出了這等事情,你們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蕭無咎蹙眉,他背着藥箱起身,将一張藥方遞給了蕭雲,“這有何好驚訝的?這是敷料,按照這上面的藥材取新鮮未曬幹的,搗碎出汁液,用于敷眼,三日之後大抵便無礙了。”
寂滿上前搶過了那張藥方,一目十行得掃視完,“隻是一些清熱解毒的藥材,真的能治她的眼疾嗎?你是個大夫,醫者仁心,你的藥出了問題,你居然這麼冷靜嗎?”
蕭無咎擡眸看向寂滿,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醫者仁心,我學醫是為了救人,我治過的病人很多,見過的生離死别也很多,若是每一位病人我都要去共情,怕是不等我雲遊四方、懸壺濟世,怕是要郁郁而終了。”蕭無咎搶過寂滿手中的藥方,“我是大夫,還是你是大夫,不要以為你能看懂藥方,便能治病。除了敷眼之外,還要配合着那副強身健體的藥。”
寂滿重新将藥方搶了過來,“把你那副所謂強身健體的藥方寫下來,我不信你們。”
姜蕪說:“讓他們去做便可。”
寂滿震驚地看向姜蕪,“你當真不怕他們下藥害你?”
霧沅也是不解地看着姜蕪,随即他便掃到了後者腳邊那處地毯上有一小塊不易察覺的腐蝕痕迹,這塊痕迹在昨日是不曾存在的,而且十分的新鮮。
霧沅看向姜蕪的眼神逐漸凝重,随後他扯住了寂滿,“把藥方給他們吧。”
寂滿甩開霧沅的手,質問道:“你這人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姜蕪萬一被人毒死了怎麼辦?”
霧沅搖了搖頭,“不會的,你相信我。”
蕭雲見狀立刻上前對寂滿說:“還請将藥方還給我。”
寂滿看着蕭雲耀武揚威的模樣,心中頓感不爽,他随手将藥方遞給蕭雲,從紙袋中摸出一個包子來憤憤地咬着。
姜蕪開口道:“麻煩你告訴蕭大公子,強身健體的湯藥之後不用送了,敷料即可。”
蕭雲垂眸,“這個我恐怕無法做主,不如姜女郎随我一同前往,與大人說清楚。”
寂滿頓時拍桌而起,“你們的算盤打得可太響了!我告訴你們!别太過分!”
商扶庭也覺得事情蹊跷,他面色凝重地說:“這不太妥吧。”
蕭雲對其餘的聲音充耳不聞,一直等着姜蕪的回答。
“煩請帶路。”
蕭雲面上露出笑容,“還請女郎稍等片刻,換身衣裳,我喚人擡來轎攆。
寂滿見蕭雲離開,立刻沖到姜蕪面前質問道:“你這是為何?不怕羊入虎口?”
“誰是羊?誰是虎?”姜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熱茶,“沒有其他事情的話,不如去去找蕭高瞻或者蕭無禍聊聊,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是首要的,其餘的不過虛與委蛇,你們先出去吧,我要更衣。”
商扶庭欲言又止地看着姜蕪,随後放下茶匙走了出去。
寂滿也神情憤憤地被霧沅帶了出去。
姜蕪又陷入了為難的境地,将所有的衣服翻來覆去,最終挑了一件銀線蝴蝶的黑衣,罩着紮染白線的外袍。
商扶庭思來想去覺得昨夜之事有些蹊跷,于是便同沈确去尋了白面書生所居住的小院。
沈确問道:“師兄,你有何疑慮?”
商扶庭搖了搖頭,“不知道,總要去看才知曉,畢竟我們昨日見過白面書生,若是沒有可疑之處,去悼念一下也是應該的。”
白面書生的屍體已經被斂進了棺椁之中,商扶庭同沈确剛踏進院門便聽到了劇烈的争吵聲。
“這也太詭異了吧,老三好歹也是金丹期修士,身上怎麼會一點傷口都沒有?”
“鬼族人有這麼厲害嗎?讓老三毫無還手之力?”
“怕就怕并不是鬼族人,而是有人趁亂報私仇!”
“打擾了。”商扶庭進門後抱劍施禮,“我們是五行道宗的弟子,商扶庭。”
沈确颔首,“沈确。”
商扶庭說:“聽說昨夜白面書生不幸罹難,我同書生前輩有過幾面之緣,所以想着來悼念番。”
堂中之人聞言面色多少有些緩和,腰間挂着軟鞭的紅衣女子上前抱拳,“二位有心了。”
“其實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商扶庭說,“聽聞書生前輩死因同蕭城主别無二般,所以便想着來查看屍首,看看是否能找到些蛛絲馬迹,抓住鬼族人的蹤迹,畢竟荊州城百姓也苦鬼族人久矣。”
首座上的男人突然站了起來,他手中拿着拐杖,形如乞丐,披頭散發,他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商扶庭,“小道長,你是否曾經去過聞香鎮?是否還記得我們在圍剿蝶妖的酒樓裡有過一面之緣。”
商扶庭回想起聞香鎮的事情,面色緊繃,但依舊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前輩,“許久不見。”
拐杖李說:“你當日也是見到了那女修羅的模樣,可覺得你救助的瞎眼孤女同那女修羅模樣相似?”
沈确聞言神情憂愁地看向商扶庭。
和尚突然念了一句法号,他轉動着佛珠起身,“白施主和蕭城主同樣都是被挖了心,唯一的區别便是白施主的傷口中并沒有法術殘留,而蕭城主的傷口卻是一片鬼氣森森,實在是可疑,不像是同一夥人所為。蕭城主的傷口應該是真正的鬼族人所為,而白施主怕是有人趁機作亂,渾水摸魚,将大家的注意都集中于鬼族人身上。”
拐杖李問道:“昨日你們走後。靈堂中又死了一個人,你們可否查看過?看衣着像是蕭府中的下人。”
商扶庭搖了搖頭。
“姜女郎,小心腳下台階。”
蕭雲攙扶着姜蕪,出聲提醒着。
姜蕪在廊庭中站定,漫不經心地出聲問道:“可還習慣?”
蕭雲垂眸,腰身微欠,視死如歸地說:“習慣的,我的命是大人救的,我願意為大人赴湯蹈火。”
“挺好。”
姜蕪面上笑意不變,她拿着手杖向内走去,提着衣擺邁過門檻,在中廳站定。
蕭雲看着姜蕪的背影,有些拿捏不準後者的意思,她咬了咬嘴唇,轉身離開。
“今日多謝蕭大公子好意,我隻用藥敷即可,不必再多加一副強身健體的湯藥了,裡面藥材珍貴,不必浪費在我一個瞎眼孤女身上。”
蕭舒延從内間走出,他看着姜蕪開口問道:“即便如此,姜女郎還是自稱為瞎眼孤女嗎?”
姜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孤身一人又瞎了眼睛,怎麼不是瞎眼孤女了?還是說蕭大公子察覺到了什麼,從而有事求我?”
蕭舒延垂眸,将手中的書卷放置一旁,“姜女郎吃過早飯了嗎?”
不等姜蕪回答,蕭舒延便喚人端上了早飯。
姜蕪挑眉,她剛要開口,蕭雲便上前來扶她入座,将一碗雪梨銀耳紅棗粥放在了她的手邊。
“女郎小心燙。”
蕭舒延撩開外袍的下擺坐到姜蕪對面,“下去吧,不用在此候着。”
姜蕪伸手摸到碗沿,不小心碰到湯勺發出一陣清脆的磕碰聲,“看來蕭大公子有事相求。”
蕭舒延低聲道:“助我登上城主之位,有五行道宗的人簇擁,名正言順,令人信服。”
姜蕪攪着碗中的熱粥,梨肉的清香、紅棗的郁甜以及糙米的糯香散了出來,她别住耳邊的碎發,低頭嘗了一小口。味道很可口,銀耳鮮滑彈牙,梨塊保留了幾分脆爽,整體軟爛粘稠。
“若是我沒記錯,蕭大公子的修為乃當世第一人,為何會覺得自己的名不正言不順,不能令人信服呢?還是說蕭大公子你心中有鬼呢?”
蕭舒延垂眸看着姜蕪衣服上的銀線蝴蝶,起身朝她走了過去。
“做何?”
姜蕪察覺到蕭舒延坐在了她身側的位置,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湯勺。
蕭舒延端起姜蕪的碗,“隻是我察覺到我三弟與鬼族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交易,他有鬼族助力想登上城主之位簡直輕而易舉,到時他與傀儡無疑,怕是荊州城的百姓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了,女郎便多多為無辜之人考慮。”
姜蕪臉上笑意漸深,“這番話可以用到蕭大公子身上嗎?”
蕭舒延低頭嘗了嘗勺中粥的冷熱,并沒有理會姜蕪的話中有話,反而是将勺子舉到了她的唇邊。
“張嘴。”
姜蕪笑着說:“蕭大公子這是何意?我們之間并不熟絡,也僅僅隻有幾面之緣,這般如此,是否太親密了?”